日常的宇宙

簡兒

辦公室樓底下的八棵銀杏樹葉子黃了。

一場接一場的雨下著，天氣漸漸就涼下來了。

上午，小哥送來一盆綠植。修長、碧綠的枝，狹長的葉，美其名曰：夏威夷椰子。

我喜歡這樣的日常：平淡、尋常，偶爾有一點兒小小的驚喜。

辦公室的女孩子小敏，養了一只巴西龜，名字叫長生。長生兩歲了，個兒頗大，腦袋兩側各有一塊胭脂紅，像嵌了兩顆寶石。

我喚它長生，長生就鼓著眼睛，凝神盯著我。

小敏愛長生，把長生養在一間豪宅（一只熱帶魚缸）里。夏天時，去菜市場買新鮮小魚，讓店家洗凈、切碎，喂給長生吃。也從淘寶上買一些面包蟲、魚干、蝦干給它加餐。

長生有靈性。用牙簽釘著吃食，它爬過來叼走吃食，剩下手中光禿禿的牙簽。吃食若放在地上，它遠遠地朝你爬過來，發出“嘶嘶嘶”的聲音，似在欣喜地唱歌，也似在表達謝意。

長日寧靜，歲時安穩。令人不由得生出歡喜之心。

中年以后，一顆心漸漸平和、散淡，把紛繁蕪雜的事情拋在腦后。做一切可愛的事，見所有可愛的人。不喜歡的人，連敷衍也不必。

喜歡花草。屋子里、桌上，擺了鮮花。那天閨密的韓國男友請吃飯，蹭到一束花，插在水晶花瓶里。淡淡的薰衣草，已經開了兩個禮拜了，仍有暗香。

廚房地板上一只竹籃，一籃子手指般大小的小番薯。那日去臨安，柏成相贈。柏成是園藝設計師，去山上尋到一塊木頭，剖成三片，打了三張書桌。那書桌真是好，光滑有包漿，令我嫉妒。

柏成說，你若是要，我再去尋一塊木頭，給你打一張。

如此甚合我意。

萍水相逢的人，亦如故人。

這個秋天，去了很多地方，遇見很多人。與舊時往日凡事退縮的自己相比，已經有很大的進步。愿意嘗試一些事，并且不覺得辛苦。

不必太在意結果如何，只需認真去做便是了。

寫作的時候，也是如此。有時寫得煩躁，一個字也寫不下去。停下來，起身看看窗外旖旎的小河，柳樹。心境豁然開朗，繼續坐在書桌旁敲鍵盤，噠噠噠，如有神助。

寫作是一件漫長的事情，也許要用上一生一世也未可知。

在我沒有找到一件比寫作更快樂、療愈內心的事之前，想必會一直寫下去。

秋天，萬物靜默如謎。

愛戀秋天。猶如愛戀一個人。那個人，沉默、寡言，可是內心蓄滿了能量。

晚餐去一家餐廳吃烤魚。墨綠色的包廂，靠窗的座位，老板娘把烤爐端上來，貼心地問，另一個人過來了嗎，要不要等一等再點火？

她怎知吃飯還有另外一個人？

世上聰慧機敏的女子何其多。

他冒雨趕過來，白襯衣濕透。爐子已經點上火，他只說兩個字：好香。

兩個人動筷子，把一爐烤魚吃個精光。

窗外的雨，仍在淅淅瀝瀝下著。仿佛一直會下到天荒地老。窗子旁的人，喁喁細語，不過說一些平淡瑣碎的家常。

人到中年，遠離繁華絢爛，歸于平淡安寧。

樓下一株樹，盆中一朵花，皆教我一見傾心，繼而生出淡淡的歡喜。

那些細小的歡愉，一點一點，聚攏起來，成為一個龐大的宇宙。

而我居于日常的宇宙，像一只蜜蜂居于一朵花心。

從未如此自在、安然，領受到生活的福澤，日常的美意。

編輯/雖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