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之予：拍一部電影，與母親和解

黃先懿

2019年，年僅30歲的石之予，憑借一部全程無臺詞的動畫短片，斬獲奧斯卡小金人，創造了影壇華人的一個高光時刻。

當時，她的身份標簽里已經有不少第一：皮克斯動畫工作室的第一位華裔導演、第一位女性導演、第一位如此年輕的導演。

3年后的今天，她的“第一”又加了一個——皮克斯創立36年以來，第一位獨立執導動畫長片的女性導演。

這部動畫長片就是最近很熱的《青春變形記》。

至今，在豆瓣上，超過15萬人為其打出了平均8.2的高分。看完片，有人直呼“被可愛暈了”，有人則夢回“被媽媽支配”的歲月。

毫無疑問，石之予再一次狠狠拿捏住了觀眾的情緒。

“成長的煩惱”

透過石之予的作品，能窺見她本人的成長故事。

早在拿奧斯卡小金人那年，她就直言，獲獎作品《包寶寶》的靈感來源于自己的家庭生活。

那部短片中的母親，將一個“活”過來的包子當成自己的孩子，極盡疼愛。然而隨著孩子長大，日漸獨立，不愿“包寶寶”離開家的母親，情急之下一口將它吞下……

作為家中獨女的石之予，也曾這般被父母過度保護。

她的母親甚至經常會跟她說：“之予，我真想把你放回我肚子里，這樣你就能永遠跟我在一起了。”

這次的長片《青春變形記》中，也投射著她當年“成長的煩惱”。

故事的主角是13歲女孩李美琳（美美）。她生活在加拿大多倫多，是個典型的華裔孩子，成績門門優秀，日常被媽媽“窒息的愛”包圍——

每天放學，她要準時回家，偶爾晚了十分鐘，就得迎接媽媽憂心忡忡的“關愛三連”：“怎么啦？你受傷了嗎？餓了嗎？”

因為擔心她，媽媽幾次三番跟到學校“暗中觀察”，導致美美被嘲笑是“媽寶”。

她偷偷攢錢和朋友們去看偶像的演唱會，結果“社死”的是，媽媽發現后，竟然跑去指責她的朋友們“帶壞”了她。

很多生動的細節，都取自石之予真實的經歷。

不同的是，電影中的美美，突然獲得了一種奇妙的超能力：只要情緒波動過大，她就會變身成為一只巨型紅色小熊貓。

這下，她的情緒再也無法隱藏，和媽媽的矛盾被擺到了明面上……

后來，在幻境之中，美美看到哭泣的媽媽，原來她也曾是一個會因為沒能達到外婆的期望而自責的小女孩。

媽媽成為大人后，卻又延續了上一代的教育方式，希望美美按照自己期待的樣子成長。

這樣的情節設置，讓網友不禁感慨：“叛逆女孩與完美老媽終有一戰，或許也正是這一戰，讓女孩懂得你也是曾經的我，我將長成未來的你。”

石之予說，希望觀眾能像美美一樣意識到，孩子與父母之間不存在完美的關系，總會遇到各種困難。

尤其是對于亞裔移民孩子而言，“他們必須弄清楚自己所處的世界，如何尊重父母及家庭對他們的期望，也要學會如何在這個對他們家庭來說陌生的新環境中，開拓出自己獨立的身份。”

打破天花板

石之予祖籍四川綿陽，1989年在重慶出生，兩歲時隨著父母移民加拿大。

她家里的文化藝術氛圍十分濃厚：母親是加拿大多倫多大學的教育學博士；父親畢業于四川美術學院，1992年到加拿大留學，畢業后執教女王大學，如今是川美特聘外籍專家。

雖然父親是搞美術的，但家人并沒有強求石之予學習繪畫。直到她初中二年級時，對動漫表現出濃厚的興趣，才開始跟著父親系統地學習畫畫。

石之予的父親說，那時候她學完其他學科，一有時間就畫畫，每天都要提醒她：“幺兒，都11點了喲，該睡覺了！”

在進大學之前，石之予就畫了整整十四五本的素描。

高中時，石之予迷上了日本動漫，曾擔任學校日本動畫俱樂部副主席。在《青春變形記》里也能看到日本動漫的影響。

美美變身后在屋頂間跳躍的畫面讓人想起《穿越時空的少女》，外婆和姐妹們變身的場景和《美少女戰士》的變身片段有異曲同工之妙，同學朋友們看到紅色小熊貓時的“星星眼”也是典型的日本動漫表現手法。

與此同時，她也是中國電影的粉絲，曾在接受采訪時說：“像李安的《飲食男女》就給了我很多啟發，王家衛也是。張藝謀的用色和電影美學非常棒。”

大學時，石之予考入有“動畫設計師的搖籃”之稱的加拿大謝爾丹學院，上了南希·貝曼主講的課，立志成為動畫分鏡師。

南希曾是迪士尼的動畫總監，她說石之予是她在謝爾丹學院13年里教過的最好學生之一，每次交上來的期末作業都讓人著迷。

大二暑假，石之予就得到了去皮克斯動畫工作室實習的機會。

大名鼎鼎的皮克斯無疑是動畫設計師的夢想之地。但這里，也是男性作品當道。

石之予需要一個人完成腳本創作、角色繪畫、配音演出等各種工作，這段“最艱難”的實習經歷，讓她飛速成長，并最終正式加入皮克斯。

此后，她擔任了《頭腦特工隊》的動畫分鏡師，參與制作了《恐龍當家》《超人總動員2》《玩具總動員4》等影片。

當她憑借《包寶寶》拿下奧斯卡小金人時，她不僅開拓出了自己的“獨立身份”，更打破了女性在好萊塢動畫電影界的玻璃天花板。

石之予的答案

石之予曾因父母的過度保護而感到困擾。

“我就像是李美琳，一個生活在21世紀初的書呆子華裔小女孩。從媽媽的完美女兒到‘轟的一聲，青春期突然降臨，我仿佛也變成了小熊貓。我長大了，更毛毛躁躁了，更情緒化了，幾乎每天都在和我媽媽吵架。”

但人長大后，會更加理解父母的愛。

高中時，報考謝爾丹學院需要作品集，其中要有人體素描，父親就每周帶石之予從多倫多到安大略省美術學院自費找模特畫。

到了大學，父母會在每個周末到宿舍去看她，尤其是母親會為她做喜歡吃的蔥油煎餅。

因為學校離家遠，母親要算好來回的時間，先把餅做好，再包裹好幾層保溫袋，然后在出發前電話通知石之予到達時間，就是為了讓女兒吃到熱乎乎的蔥油煎餅。

石之予說，拍攝《青春變形記》的目的是回到過去，了解青春期時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所有變化，并從女兒和媽媽的角度來分析當時的母女關系，了解女孩的青春期。

一邊是濃烈母愛之下過度的保護及控制，一邊是青春期自我意識的覺醒與成長，這些矛盾和煩惱究竟該怎么解決？

影片結尾，美美的媽媽終于學會了放手，對美美說：“你走得越遠，我越驕傲。”

而曾經說自己“沉迷于我媽對我的認可”的美美，也做出了一個不同于上一代人的選擇——和小熊貓共存，而不是封印它。

對于親子關系與自我成長這兩個長久被討論的話題，石之予在《青春變形記》中給出了一個通往圓滿結局的答案。

（摘自“環球人物”微信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