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陪我們一起虛度時光

◎ 章銅勝

在虛度的時光里，我愿意有半床明月半床書作伴。

年少時，老師說：“一寸光陰一寸金。”于是上課時，我們都很聽話，不敢再交頭接耳做小動作，一心想著要用功惜時。老師的話，管用不了多久，到底還是敵不過貪玩的本性，下課鈴聲一響，我們早將老師的話丟到了腦后，玩得不亦樂乎，哪里還記得什么需要惜取的少年時了。到了中年以后，細想一想，很多時光已經被我們虛度了，不只是那段美好的少年時光。虛度的時光，又何嘗不是美好的呢？

人的一生中，有一些時光是可以而且需要被虛度的。虛度時光，算不上是件好事，但也沒有什么不好。虛度時光，有點像是今天人們說的躺平。躺平沒有什么好，也沒有什么不好，我們不能指責別人躺平，那只是他對自己生活的一種選擇，選擇躺平有時也是無奈的。躺平不是今天才有，一千多年前的陶淵明，就很干脆地選擇了躺平，他在彭澤縣令任上時，因不想見督郵，便掛印而去，并嘆曰：“吾不能為五斗米折腰，拳拳事鄉里小人邪！”陶淵明辭官之后，過著耕讀自足的生活，雖時有窮迫時，卻也是逍遙自在的，他的時光是虛度的嗎？陪他虛度時光的，是躬耕農桑事，是讀書、寫詩、飲酒，是與鄉鄰話桑麻、拉家常。這樣的時光，又是多少人寧愿去虛度的呢。

如果有些時光注定要被虛度，那么我們應該怎樣度過那些時光呢？可能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答案吧，雖然不盡相同，但我相信如此虛度，定不會辜負時光。

在悠閑的時刻，我愿意和一院花草一起虛度時光。有一個院子，種上自己喜歡的花草，一直是我的一個夢想。雨天，可以隔窗看風雨，看花草；晴天，坐在院子里，喝茶、讀書、看花，或是給花草澆水、捉蟲、剪枝，這樣的日子多么愜意。我想要做的事情，一直停留在想象中，而妻卻將它變成了現實。搬到新居以后，樓上有一個二十多平方米的陽臺，妻將陽臺分成了兩個區域，小一點的地方晾曬衣物，在沿陽臺外側砌了個平臺，養多肉植物，三四十盆多肉在玻璃做的陽光房里，長勢健旺。另一側陽臺的邊沿，也砌了一圈約八十厘米寬的平臺，小盆的花卉擺了一圈，有梔子、牡丹、茶花、茉莉、蠟梅、月季、薔薇、木香、繡球、瑞香等等。陽臺上放著大盆的木蘭、檸檬、無花果之類。妻每天侍弄著花花草草，而我只是在花開時，過去看看，或是在周末，搬個凳子到陽臺上，坐在花叢之中，賞花、讀書、喝茶。小小的一方陽臺和陽臺上的花草，陪著我們度過了多少悠閑的時光。

對于我來說，有些時光是一個人虛度的。我常一個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著窗外的光影，或是看著眼前的墻，發著呆，好像在想些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沒有想。節假日，我喜歡獨自待在書房里看書，看一些可讀可不讀的雜書，我讀書向來如此，隨性取書而讀。讀書累了，便坐在那兒，一動不動地想心事。讀閑書，想一些可想可不想的心事，大概都是在虛度時光吧。而有些時光，卻不是一個人虛度的。很多時候，人是害怕孤獨的，人需要與人共處，特別是在彷徨的處境中，誰不愿意和三兩知己一起虛度時光呢。有時，覺得特別無聊的時候，我會約上要好的朋友一道，出去隨意走走，或是找一處安靜的茶樓，要兩杯清茶，在窗前相對而坐，也會聊一些彼此感興趣的話題，也都是興之所至地說一些話，那些話，說過也就忘記了。真喜歡這樣被我們一起虛度的時光啊。

有時想想，誰陪我們一起虛度時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被我們虛度的時光，依然是那樣的美好，像陶淵明辭官而去的那些時光，一樣驚艷了我們，驚艷了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