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生看斜陽

山東省濱州市鄒平市實驗中學／韋炳欣

我家的墻角處有幾株紫藤，不知道是有人種下的還是野生的。它們沒開花的時候就像一墻雜亂的細麻繩，不太引人注意。

我不喜歡紫藤，尤其討厭紫藤老氣橫秋的姿態。哪怕在生機勃勃的夏日，它也因為葉色格外深，跟別處的盎然相比顯得格格不入。好在我常去姥姥家的小院居住，不用總是看到這些惱人的紫藤。

小時候的我被打扮得精致、漂亮，據長輩們說，這是屬于小姑娘的特權。一開始，我也對此深信不疑，經常穿花花綠綠的裙子，梳各種花式的發型，家里還有多得數不清的皮筋和發卡。

無論相貌還是性格，我似乎天生就是一個文靜可愛的鄰家女孩。但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我認識了我的小伙伴們，更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我轉了性格，而且一發不可收拾。爬高、跳遠、追逐、翻滾，我們在泥點子中歡笑，在樹葉堆里奔跑。那些可愛的棉布裙子，早上出門時還很整潔，下午回家時就破了相。本著不放棄的執念，第二天的我又穿著淺色短袖衫和藍色長褲歡喜地下了樓——我還記得那條藍色闊腿長褲，褲腳繡著淺色的小花，是我尤其鐘愛的一條。于是，那天我一步三停腳，總要低頭看看褲腳有沒有沾上泥土。

然而，那條褲子也沒有幸免于難。從此以后，姥姥徹底放了手，媽媽也只給我買短袖衫。那些下了心思挑選的漂亮裙子都被我收進了衣柜，后來又被深淺不一的各式長褲蓋在了最底部。

姥姥不再給我扎麻花辮，反正最后都要因為瘋玩而散開，她干脆給我把頭發剪成了齊肩長度。媽媽不會扎辮子，她總是要把我的頭發緊緊勒起，直至前額沒有一絲碎發再拿皮筋扎住，說這樣看著精神。我逐漸被養成了“假小子”，在外面從日出瘋到月起，每天都頂著一頭野草回家，讓曾經致力于打扮我的姥姥和媽媽哭笑不得。

我如同一棵野草，發瘋似的生長起來。

有一年春天，冰雪好像才消融沒有多久，我從姥姥家回來，乘坐的汽車從那個墻角經過時，我清楚地看見了一抹紫色。我問媽媽：“那是什么？”她回答我：“那是紫藤花。”

回到家，我在沙發上斜躺著看動畫片，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媽媽，紫藤花是從哪里來的啊？”媽媽沒有看我，邊燒水邊對我說：“當然是它們自己長出來的，一直在那個墻角。你想去看看嗎？”

我用力點了點頭。

不知道什么時候聽過一句“藤花無次第，萬朵一時開”，我覺得用來形容那時的紫藤，真是再合適不過了。紫藤開得并不規矩，也不鮮亮，但是很燦爛、很盛大。站在花前的一瞬間，填充頭腦的，全是那令人陶醉、令人癡迷的淡淡花香。

夏日來得很快，我又換上了短袖衫，頭上扣著一頂帽子。只是走在路上，各種雜七雜八的酸味議論便鉆進了我的耳朵。

“她怎么這么高啊？”“女孩子沒個女孩子樣。”“穿一身黑算什么，裝什么裝。”“女孩子怎么可能數學好，遲早要被男孩子超過的。”“不就是個演講比賽，得了第一又能怎樣？”

夏日刺眼的太陽，把大地照得火辣辣的。

那天回到家，我去看了一會兒紫藤花，其實它那時并沒開花，看起來還是像一墻細麻繩。或許是因為見過了紫藤開花時的樣子，這次我對它沒有那么反感了。

暑假，我們去濟南參加比賽。我們信心滿滿地上臺表演，同校的老師都笑著打趣，說金獎肯定是我們的。返程路上，陽光透過車窗，一股腦地傾瀉在我的身上，暖洋洋的，叫人想打瞌睡。

夏天快過去了。我回到家，站在陽臺上向外看，正好能看到墻角處的紫藤。斜陽下，紫藤葉的顏色依舊很深，但最高處的新葉卻無比青嫩明亮。

紫藤有時很不起眼，有時又那么耀眼，但不管人們怎么看它，它都只是那樣靜靜地自信生長，好像內心很強大，什么都不在乎。

這個世界可能存在很多偏見，但最難得的，是永遠保持自己那顆不變的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