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銀杏，那片情

文/岑宇

一

秋已至，斜陽的余暉散落在教學樓后的那片銀杏林，涼爽的晚風浮動著，撩起了棲息在地上的黃金色的銀杏葉。那葉子，翻滾又翻滾，一陣一陣的，如伸著懶腰的孩童，有些調皮。

陳佳樺悠閑地哼著英文歌，碎步往那片布滿銀杏的山上涼亭走去。因為疫情，周末不能照常回家。這樣也好，閑暇多出來的時光，到涼亭上坐坐，呼吸新鮮空氣，放空自己，也是愜意的。

陳佳樺依稀記得涼亭外有一長椅，坐在那里，不僅能把校園所有的景觀都盡收眼底，還能擁攬山腰上的那片銀杏林。

她優哉游哉地走上去，卻在那里遇到了陳俊。陳俊，誰人不知呢？初二年級的小名人。他今年剛從外地轉學回來，他的到來，激起了一群群女生討論的浪潮。從走廊走過，女生們會頻頻竊竊私語，毫不吝嗇地夸他：長得好帥，皮膚好白。然而，陳俊卻有一個令所有女生望而卻步不敢搭訕的性格——高冷。他從不與人搭話，成績又特好，有點兒拽拽的。

陳俊躺在長椅上，穿著一件純白的T 恤，一雙黑白灰的AJ，蹺著腿，用書蓋住了眼睛。

理想之地被人霸占，陳佳樺本想回教室的，但風光如此美好，怎能辜負呢？她拿著筆，徑直走向涼亭，坐在亭里的石椅子上，一邊看著林清玄的散文集，一邊抄著優美的句子。陳俊睡在那邊，晚風吹來，扇動了蓋在他臉上的書頁。陳佳樺看著書，沉迷在林清玄的散文世界里，忘卻了時間的存在，也忘卻了長椅上的陳俊。等智能手表的鈴聲響起，她才從書的世界里走出來。往那邊看時，陳俊早已不見蹤影了。

二

又是一個周末，山上那片銀杏樹已經被染成一片金色的海洋。這周，學校破天荒讓學生們回家，大家都蜂擁而出，不再留校。陳佳樺沒有回家去，趁著這美好時光，又去了那涼亭。

這次，她選擇從崎嶇的小路上去。走到涼亭邊，真好，長椅上沒有人，今天終于可以獨享這片美景了。她準備從書包里掏出下周要預習的歷史課，一個聲音突然從左耳傳來：“同學，能否麻煩你到涼亭里去看書呢，我想在這兒睡會兒覺？”

“沒問題，可以的。”陳佳樺不假思索地說。

陳俊又如那日般躺在長椅上，用校服裹成枕頭墊著自己的腦袋，然后他從褲袋里掏出耳機，塞到了耳朵上。陳佳樺看著他戴著的耳機，納悶著：學校不是禁止學生使用手機的嗎，難道他偷偷用手機？

時間靜悄悄地流淌著，陳佳樺看著她的歷史書，陳俊睡著他的懶覺，時光靜謐而又美好。

“謝謝你！”陳俊突然對她說了一聲。頓時，陳佳樺覺得這人也沒那么冷酷。他的音色好聽，吐字清晰，沒有半點兒的口音，字正腔圓。

“沒什么的，不用客氣。”陳佳樺說著看了過去，她看見陳俊的眼角掛著淚水。是的，是淚水，是那種傷心時才流的淚水。陳佳樺的心被觸碰到了，是不是他來到陌生學校想家了？她本想去和他說說話的，但是礙于彼此的陌生，話到喉嚨又咽了回去。

三

時間悄然過去了幾個星期，大家都在忙著期中考試，陳佳樺似乎也忘卻了那片銀杏林了。直至期中考完的那個下午，她吃了晚飯，無所事事，又背著書包，獨步走向涼亭。只是，這時的風已經有些許冷峻了，銀杏樹的葉子也已全部脫落光凈，樹枝禿禿的，沒有往日的鮮活熱鬧。

走到涼亭邊，陳佳樺本想坐在長椅上，卻又自覺地坐到涼亭里。她的直覺暗示她，可能陳俊等會兒要來。不一會兒，陳俊真的來了，背著紅色背包，包里鼓鼓的。

這次，陳俊沒有去長椅子上，而是走進涼亭，和陳佳樺坐在一起。他從書包里拿出兩瓶水，兩包番茄味的薯片，分給了陳佳樺。他說：“謝謝你，總是把長椅留給我，也謝謝你沒告訴別人我喜歡來這里。”

陳佳樺微微一笑說：“小事而已，再說我也不喜歡說別人的事情。”

“你知道我為什么喜歡來這里嗎？這里有一整片的銀杏。看到銀杏，我就想起我爺爺，他很喜歡銀杏。在老家，爺爺在地里種了幾棵銀杏。前些年，我爺爺生病，去年去世了。我是他一手帶大，我很愛他。他說他走了之后，如果想他，可以回老家看他種的銀杏。我回到老家，發現爺爺種的幾棵銀杏樹已經被人砍了。”

“你來這里，看山腰的這片銀杏，如同看到你爺爺，你很想念他，對吧？”

“是的，我很想他。他從小就給我講了好多故事，我的MP3 里全部是他講故事的音頻。”說完，陳俊從書包里掏出MP3，銀灰色的，小巧玲瓏，很精致。

那一刻，陳佳樺近乎懂了，那日他聽的原來是MP3。聽的定是他爺爺的音頻，他是想念爺爺才流的眼淚吧！陳俊把一只耳機給了陳佳樺，另外一只留在自己的耳朵里，他們倆就這么靜靜地聽著。陳俊爺爺講故事時而溫柔，時而緊張，時而咆哮，聲情并茂的。陳佳樺能感受到，這聲音是飽滿了對孫子濃濃的愛意，她一個陌生人聽著都被觸動了。

“爺爺種的銀杏被人砍了，留給我最后的念想也都被切斷了。”陳俊哽咽地說，聲音有些微微顫動。

四

后來，有空閑時，陳俊和陳佳樺兩個人會不約而同地去涼亭上。他躺在他的椅子上聽著他的MP3，她坐在她的石椅上看著她的林清玄，兩人有時說說笑笑，有時靜而不語。

中考后，陳俊去了市里的高中，陳佳樺去了縣里的高中。某日，陳佳樺收到陳俊寫來的一封信，信里夾著一片金黃的銀杏葉。陳俊在信上說他們學校有幾顆銀杏樹，長得分外漂亮，秋天的時候，樹葉會發出金色的光芒。從他的字里行間，陳佳樺能感受到他的喜悅。

林清玄說：“親情是一股涓涓的細流，給心田帶來甜甜的滋潤；親情是一縷柔柔的陽光，讓冰凍的心靈無聲融化；親情是一個靜靜的港灣，讓遠航的疲憊煙消云散。”

陳佳樺在日記里寫了這樣一句話：愿那片銀杏能帶給你親情般的溫軟，愿它如同你爺爺般給你無盡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