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okecore大流行

蔡雨彤

在Balenciaga2023早春系列大秀上，眾人翹首以盼的與adidas合作系列首次亮相，超大廓形的球衣占據了秀場，三道杠標識下的“adidas”改為了“Balenciaga”，加上Blokecore持續在Tik Tok上發酵，球衣時尚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遍地開花。

從普羅大眾到圈內人士，都曾無數次發問：時尚為什么迷人？前者的疑惑中或許帶有些許不解，耗費大量人力、物力和財力打造一場不足20分鐘的時裝秀是有必要的嗎？那些僅印有一個logo卻標價上萬的衣服真的物有所值嗎？而后者發出的或許不是疑惑，而是感嘆，是時尚狂熱分子與時尚之間的惺惺相惜。

時尚的迷人之處究竟在哪？

我們當然可以將時尚與宏大的社會議題聯系在一起，Miuccia Prada也曾說過：“時尚是現實世界的一部分。”它像是一面多棱鏡，我們可以從中看見經濟和文化的更迭，也可以看到個體情感和集體意識的交織，這無疑是時尚的魅力所在，它看似浮華、膚淺，卻蘊藏著無盡的哲理與奇思。除此之外，時尚還擁有點石成金的魔力，它喜歡游走于不同的領域，將原本平平無奇的事物或概念解構并重塑，再締造新的潮流——近期大熱的“Blokecore”風格（以下簡稱“Blokecore”）就是如此，它誕生于20世紀80年代的綠茵場上，卻被Z世代明星和網絡紅人重新演繹，并在他們的推動下成為了全民潮流。

Blokecore的“前世今生”

去年12月，足球愛好者Brandon Huntley身著藍色舊球衣、水洗寬松牛仔褲和adidas Samba足球鞋拍攝了一條短視頻，發布至Tik Tok上時打上了#Blokecore的標簽，并打趣地稱之為“2022年最熱風潮”。可能這位老球迷只是一時興起，但無心插柳柳成蔭，這條隨意拍攝的短視頻在Tik Tok上被反復曝光和推薦。或許是因為四年一度的世界杯臨近，萬千球迷的一腔熱血再度涌起，身著自己支持隊伍的球衣在看臺上搖旗吶喊的場景隨之浮現，對最后贏家的猜測更是遍布網絡。借著這陣東風，Blokecore風格走紅，Tik Tok上相關視頻的播放量破億，無論是對各個球隊和選手如數家珍的忠實粉絲，還是對足球并無涉獵的時尚圈人，都被卷入（又或是自主加入）了這股潮流中。

“Blokecore”是一個組合詞，“bloke”是英國俚語，意指“家伙”（該詞原用來指代具有陽剛氣概的男性，與美國俚語中的“Bro”意思相近），“core”則用來形容小眾的時尚風格（一個典型代表是強調衣著樸素、簡約的“Normcore”風格）。盡管該詞看上去像是Tik Tok視域下的產物，但其歷史卻可以追溯至20世紀80年代的英國足球文化，更準確地說，是“足球流氓”（football hooligan）文化。

哲學家Gilles Deleuze曾以“狂躁不安”一詞形容1980年代，那時，英國出現了一批以暴力行為宣泄對比賽結果不滿的球迷。有趣的是，雖然該群體因打架斗毆而臭名昭著，卻建立了一套審美范式。與大眾印象中袒胸露腹的莽漢不同，英國的足球流氓深受街頭文化和古惑仔（英國亞文化群體“teddy boy”的香港譯法，更貼近事實）影響，他們會身著某一隊伍的球衣或是與其顏色相同的服裝，這是他們的“制服”，象征著身份、權力和態度。彼時的Blokecore不僅被打上了貶義色彩，還具有強烈的排他性，這種穿著方式是球迷的專屬，依托于足球運動而存在。相較之下，今天的Blokecore已然脫離了原有語境，盡管有體育圈人士對此嗤之以鼻，認為這種風格是偽球迷的最愛，但不容否認的是，Blokecore的風靡在一定程度上證明了一點：時尚和運動之間的聯結愈發緊密了。

大眾運動逐夢時尚圈

究竟是什么原因，讓時尚界將目光轉向大眾運動？換句話說，球衣又為什么會和時尚掛鉤？

時尚和運動并非那種一相遇就“天雷勾地火”的關系，雖然二者皆歌頌人體的力量與美，但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雙方之間仍存在壁壘。老牌時裝屋會開設運動產品線，卻不會將運動服與高級時裝相提并論。在千禧年間風靡一時的美劇《緋聞女孩》（Gossip Girl ）中，高級時裝的追逐者、來自紐約上東區的名媛Blair Waldorf就從不穿運動服和球鞋。不僅如此，對于追求個性、擅長造夢的時尚圈而言，球衣是集體化的、毫無區分的，自然無法激起什么浪花。

哲學家Georg Simmel曾在《時尚的哲學》（The Philosophyof Fashion）一書中指出，“時尚一方面意味著相同階級的聯合，另一方面又意味著不同群體間的界限不斷被突破”，在某種風尚形成的過程中，必然少不了一位典型人物的推動。雖然綠茵場上曾走出了翩翩君子的Stanley Matthews、被稱為“第五位披頭士成員”的George Best、摩斯族（Mods）成員BobbyMoore，以及熱衷于模仿“貓王”Elvis Presley穿著的Frank Worthington，但真正帶動現象級浪潮并獲得時尚界青睞的，當屬DavidBeckham—他球技過人、長相出眾，是天生的“衣架子”，時常著新款時裝或球衣出街。20世紀90年代末，在他公布與彼時的流行偶像VictoriaBeckham的戀情后，熱度持續飆升，各大時裝屋紛紛向他拋出了橄欖枝，拍攝品牌廣告片、在秀場前排看秀、游走于名利場上……Beckham成功轉型為大眾偶像，時至今日，他們一家的軼事也常登上娛樂媒體的頭條，在時尚和運動之間搭建了一座堅實的、可通行的橋梁。

《時尚頭條網》曾在《奢侈品牌為何盯上“谷愛凌”們》一文中寫道：“相較于歌手和演員，運動員有著良好的身體素質和吃苦耐勞的精神，私生活也更加簡單，降低了品牌因代言人個人私德問題而受影響的幾率。”說到底，時尚品牌與運動員的聯合，實際上是一門生意，彼此互利共贏，品牌借后者之力建立良好的品牌形象，而運動員則通過前者拓寬了自己的發展道路。有了Beckham的先例，諸如Kobe Bryant、LeBron James和Russell Westbrook等NBA球星也在時尚圈嶄露頭角。到了今天，繼“天之驕女”谷愛凌在冬奧會上完成了偏軸轉體1660的動作后，不僅代言接到手軟，還登上了Louis Vuitton 2023早春系列的秀場，時尚圈掀起了一陣與運動員合作的狂潮，前不久，Cartier也宣布單板滑雪運動員、中國最年輕的冬奧會冠軍蘇翊鳴成為品牌摯友。在老牌時裝屋的助力下，那些本就實力超群、個人魅力非凡的運動員順理成為了全民偶像，他們不僅可以在賽場上揮灑汗水，亦可活躍于閃光燈下。

為球衣文化注入時尚靈魂

然而，雙方的“牽手”只是第一步，真正將球衣文化注入時尚之中的，當屬Demna Gvasalia、Martine Rose和GoshaRubchinskiy這三位爭議不斷卻足以被稱為“先鋒”的設計師。

2017年夏天，為了為2018年的俄羅斯世界杯造勢，GoshaRubchinskiy將2017秋冬系列的發布地選在了俄羅斯的加里寧格勒，同時推出了品牌與adidas的合作系列。雖然Rubchinskiy已經關停了個人品牌，但作為曾經各路潮人追捧的對象，這位成長于莫斯科的設計師以一種戲謔的方式將東歐青年文化介紹給了主流時尚圈，也正是因為他獨特的視角和非常規的搭配手法，球衣不再是無趣的、統一的“制服”，而是成為了個性的代名詞。

誠然，Rubchinskiy為Blokecore的爆火作了鋪墊，卻并未對球衣本身進行大刀闊斧的修改。正如前文所述，時尚的迷人之處在于它可以解構現存事物和既定規范，在這一點上，Rose可以說是一把好手。憑借出眾的剪裁手法，她大膽將球衣改為裙裝和夾克，又或是將球衣上的圖樣轉移至其他單品上，而那件印有“The Lost Lionesses”（失意女獅）的球衣，則表達了對英格蘭女足的惋惜，也因涉及性別平等問題而引發熱議。

無疑，時尚品牌與運動員的聯合本質上是一門生意，從商業層面來看，將球衣帶到秀場上或許也是，比如同屬開云集團的Gucci和Balenciaga就先后與adidas展開了合作，是巧合還是商業布局？答案不問便知。但這樣的舉措的確可以讓產品更加多元，也能觸及更多消費者——但這是否也反映了一點，時尚正逐漸變得無趣，需要從其他領域尋找靈感？或許這個說法太過絕對，如若從積極的一面去分析，這實際上體現了當代時尚的多樣性。

因為兼容并蓄，所以才多樣。在Balenciaga和adidas的合作系列釋出的兩個月后，韓國女子團體Blackpink發布了全新單曲PinkVenom的MV。K-Pop（韓國流行音樂）已從音樂派系變成了文化符號，Blackpink的造型團隊更是大手筆，為了演出效果，改造限量單品是常有的事。也正因如此，只要Blackpink一發布MV，除了音樂和舞蹈外，造型也備受期待。在PinkVenom的MV中，Jennie身著印有自己名字和出生年份的短款曼聯球衣說唱，搭配寬松的褲裝、浮夸的首飾和煙熏妝容，一時間引爆全網。

如果將一種風格的誕生、流行和衰退比喻成坐過山車，那么自Jennie穿了曼聯的球衣后，作為一種穿搭風格的Blokecore攀升至了頂點，Rihanna、Billie Eilish和BellaHadid等時尚偶像紛紛穿上了球衣，公眾也隨之群起效仿。雖然Huntley略帶調侃的預測成為了事實，但必須強調的是，至此，Blokecore已經擁有了全新釋義，它不再局限于體育圈內，也不再帶有貶義色彩，更不是陽剛的男性專屬。

Blokecore的流行看似偶然，實則必然。卡塔爾世界杯舉辦在即是客觀因素，雖然球衣穿搭每四年都會回歸一次，但此前遠不及這次的波及范圍之廣、影響力之大。在日新月異的時尚界，風格的潮起潮落是再常見不過的事，有旭日東升，就有夕陽西下，加之時尚傳播方式的改變，只要有流量明星的推波助瀾，任何風格、品牌或是設計師都有“登頂”的機會。而Blokecore作為一種風格，可以依托于任何產品之上，它的歷史也可以上溯至20世紀80年代。盡管如此，仍有不少人認為Blokecore只是一時的流行——事實真的會如此嗎？即使如今的Blokecore已經被賦予了全新的內涵，但只要綠茵場還在，就仍會有人穿著球衣奔跑，看臺上也會有人穿著球衣吶喊，公眾也會再次想起這個風格。不僅如此，Blokecore的風靡實際上也證明了時尚的多元化，也為因創新而苦惱的品牌指了一條路：深化時尚與運動之間的聯結，而不只是停留在“挪用”或“二次創作”上，從文化角度出發，或許會碰撞出更多火花。

最后，可以肯定的是，Blokecore已經不只是一種純粹的穿著方式，它涉及時尚的多樣性、品牌的商業策略、潮流的傳播方式，就算年底的卡塔爾世界杯后它不再流行，或許也會有另一個Blokecore以相同的路數出現在我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