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皇島港藏“灤外檔”中日語公文語體特點和文化闡釋

□林茹蕓 齊海娟/文

“灤外檔”為開灤外文檔案的簡稱。秦皇島港史志科檔案室所藏2000余卷近代檔案史料中，保存著1000余卷有關日本侵華時期的外文歷史資料，具有非常重要的史料價值[1]。目前，針對“灤外檔”，主要研究者有齊海娟、張陽、董劭偉等。張陽，董劭偉（2017）主要對檔案中的部分內容進行了解讀；齊海娟（2021）主要集中于日本侵華時期日語教育方面的研究。本文旨在總結該特定歷史時期“灤外檔”中日語公文的語體特點，從而為近代日文檔案的挖掘與翻譯工作提供參考。

1“灤外檔”中日語公文的詞語使用特點

1.1 固有詞的使用特點

固有詞又稱本語詞，與外來詞相對，是在東亞漢族文化圈內的韓國與朝鮮、日本、琉球、越南等國語言中本來就存在的，由所在地民族自行發明并使用。通過“利用復合方式構詞時有重復構詞法、復合構詞法、添加接頭詞或接尾詞構詞法”[2]等方式產生的固有詞現今被廣泛使用。通過復合構詞構造出的固有詞比單一固有詞數量多，廣泛應用于對話交談、政治公文、商業處理等多種場合。

按照佐藤武義統計發現，日本單一固有詞僅有200余個。在此基礎之上，劉大慶（2019）對固有詞進行了組合變化的研究。本文參照劉大慶所總結的固有詞組合變化進行論述。

由表1可見，固有詞多為“動詞+動詞”組成的新動詞，鮮有如序號6中的“名詞+名詞”組成的新名詞。近代日語文書中的固有詞有使用古典日語中的否定助詞連體形這一特點，如序號8。當然，有些固有詞仍使用至今，如序號1中的“申し込み”，在現代日語中仍保留原意并廣泛使用。通過對“KOTONOHA現代日語均衡書面語語料庫”中的公文語料調查發現，表1中的詞語大部分現今已不再被使用。故“灤外檔”中的固有詞與現代日語中的固有詞相比，使用差異較大，且體現了濃厚的公文色彩。

表1 “灤外檔” 日語公文中的固有詞

1.2 漢字詞與外來詞的使用特點

“灤外檔”中大部分詞語由漢字詞與外來詞組成。漢字詞或稱為漢源詞，是指從位于漢字文化圈內的日本、韓國等國語言中存在的、從古漢語中派生出的詞匯。“灤外檔”中公文中漢字詞的占比高達82%，由此可見，漢字詞在近代日語，尤其是近代正式日語文書中的重要地位。另外，舊體漢字比日語當用漢字的書寫方式更加繁瑣復雜，如下表2。

表2 “灤外檔” 中的舊體漢字與當用漢字對比

從表2可見，近代日語漢字詞筆畫多、書寫復雜。漢字形態從近代直至現代的演變主要以簡化為主，其形式主要有以下三種：“保留偏旁，簡化漢字（序號1）”“改變偏旁，簡化漢字（序號2）”“偏旁成為漢字本身（序號3、4、5）”。當然，也有形式未發生改變的漢字詞，如“消耗”“公用”“理事”“任用”等，但整體以繁體為主。漢字詞的簡化無疑起到了便利日常、方便溝通、提高效率的作用。

“灤外檔”中除存在大量漢字詞外，還存在部分外來詞。外來詞指某種語言從其他語言音譯或簡單直譯而來的詞語。與現代日本社會頻繁使用外來詞不同，作為獨立名詞或動詞出現的外來詞在檔案中較為少見，外來詞列表3如下。

表3 “灤外檔” 日語公文中的外來詞

由上表3可知，外來詞多以音譯為主，“和制英語”的使用鮮見，未見檔案中出現合成外來詞。由于時代的變化，現代公文的詞匯系統愈加豐富。以商務日語函電為例，具有“外來語豐富、縮略語使用頻繁的特征。[3]”現代日語中，1461個新詞中有355個外來詞，占新詞的24.3%[4]。這與近代檔案中外來詞的使用頻度較低形成鮮明對比。同時，檔案中漢字詞使用比例高于外來詞，說明近代日本對于漢字的心理認同度較高，文字受中國漢字影響較大。

2“灤外檔”中日語公文的句法使用特點

2.1 句類特點

句類即句子的分類，按照意義內容可以分為敘述句、疑問句、命令句、感嘆句。不同的句類形態和表達有所不同。對52份文本研究發現，未見使用感嘆號或問號結尾的句式。此外，文本中的句子未使用情感副詞，不具有指向型的情感導向，所以不構成疑問句與感嘆句。該現象充分說明其公文用語的嚴謹性。檔案中句子多為指令性內容，與祈使句語感有相同之處。祈使句可以從形式特征和表達特征來加以辨別。首先，從形式特征看，祈使句可以有“標點符號”“主語有無”“謂語是否變化”等加以判斷。“祈使句并不一定都有主語。在語氣鄭重或安排任務的情況時，便會出現發布機關或呼語。[5]”

例1：

前項以外ノ各局、所ニ在リテハ當該局、所長ニ於テ勤務時間ヲ定メ總經理（秘書部長經由）ニ報告スルモノトス 昭和十九年八月三十日 秘書部部長蔡克勩（通逹第二十四號）

如例1的通達，正文部分并未出現主語，而是在末尾用署名代替句子的主語功能，表明命令的發布者。此外，對于日語祈使句的謂語特征，顧明耀（2004）對其定義為：“祈使句用以表示命令、祈使、禁止等。一般以用言、助動詞的命令形或者用某些語氣助詞結句。[6]”祈使句和動詞的形態變化有關聯，但僅從祈使句的形態特點無法確定其為祈使句，還要分析祈使句的表達特征。表達特征包括功能特征和表達手段，功能特征包括主體性和直接指向性，檔案中公文主體性以末尾署名的形式體現。直接指向性是祈使人和被祈使人之間直接的語言與行為交換，不管語氣強硬或是委婉，都會傳達出明確的信息。

例2：

事務用消耗品ノ節約ニ就テハ更メテ茲ニ言テ俟タザルモ局內相互間往復ニシテ古封筒トシ「メモ」等ハ出來得ル限リ不要印刷物等ノ裏ヲ使用スル（通告第八十號）

例2明確強調主要信息為：為了節約，應盡量使用如舊信封此類的廢棄印刷物。其聽話人為使用物品的群體，直接指向性明晰。日語祈使句根據語境中所包含的語氣劃分為命令、請求、號召等，一般使用動詞連用形+「～なさい」和「～ように」等形式。檔案中的公文雖未過多使用謂語動詞詞尾變化，但使用動詞終止形表達命令語氣情況常見（見例3）。命令型祈使句是先指出聽話者應該做的某事，再向對方傳達命令的句子。因此，可以說檔案中公文以命令型祈使句為主。

例3：

昭和二十年一月一日ヨリ高級職員ニ對スル宿舎月額九百円也ラ支給ス（通告第八十二號）

由例3可見，敘述句多用于在句尾敘述時間或人物等，補充說明其內容。而現代商務日語公文多使用敘述句，一般避免使用感嘆句[7]。

綜上，檔案中無論是通告、通知還是通達，均具有命令型祈使句的特征，可以稱為“特殊的祈使句”，為檔案中句類結構的主要部分。其次還有敘述句，但不存在感嘆句和疑問句。

2.2 句式特點

句子根據其結構可以劃分為獨詞句和主謂句。獨詞句通常出現在口語交際中，多為對句子的省寫略寫，在檔案中未見。檔案中多為主謂句，主謂句可分為簡單句和復合句。檔案中有不少單句，即具有一層主謂結構，部分主謂句為避免重復省略主語的句子（見例4）。

例4：

首題ノ件ニ關シ左記要領ニ依リ増産對策改善新案ヲ募集スル（通告第五十六號）

例4可見，單句中有復雜的賓語即“増産對策改善新案”，復雜的謂語較少，且不過于強調主語指引功能，而更關注信息的傳達。體現了公文在下達指令時的清晰簡潔特征。部分句子多使用權威性較強的使役動詞，且含有一定的尊敬意味（見例5和例6）。

例5：

依ツテ爾今唐山礦及製鐵局關係ノ運輸事務所ハ総ベヲ本事務所ニ連絡セラレ度シ（通知第一號）

例6：

業務出張旅費規定」第六項ニ規定セル出張旅費額ヲ十二月以降左ノ如ク改正ス（通告第七十九號）

另一特點為名詞性復合長句較多，包含了被告知事件、發生時間和對象等信息，主要以「～に関する（件）」和「～に対する」形式表達（如例7和例8）。

例7:

開灤職員振出小切手現金引換ニ關スル件（通知第七號）

例8:

昭和二十年一月一日ヨリ高級職員ニ對スル宿舎月額九百円也ラ支給ス（通告第八十二號）

通過對以上例5、例6、例7、例8 分析發現，近代公文在句子結構上以簡潔高效為主。

3“灤外檔”中日語公文的語體結構特點

3.1 整體結構

檔案內的公文結構要素基本一致，根據“通知、通達、通告”的類別不同而不同。通知多以“標題＋發文時間＋發文機關＋正文”的格式排列。通告和通達多以“標題＋正文＋發文時間＋發文機關＋正文附錄”的格式排列。

3.2 標題特點

公文的標題是公文內容的高度概括。檔案中公文的標題力求簡潔明了，具有固定格式，主要包含了公文種類、發文機關、主要內容三部分。極少個例會省略標題。

例9：

運輸部部長通知第一號

西部運輸事務所開設ニ關スル件（“灤外檔”檔案通知第一號）

例9中日語公文第一行為「～通告（通知/通達）第～號」，以此先表明發文機關和文本序列。標題多「～ニ關スル件」形式。也有直接概括文件性質的表述，如「東京事務所規程」「採炭局規程中改正」等。

3.3 正文特點

檔案中的日語公文正文多使用「～ニ關スル」或「ニ付キ」形式。此外，發布機關的用語習慣也有所體現。整體框架多為先導入語篇中最主要的實施單位，再根據敘述內容的輕重緩急排序。同時，「～相成度」「～度し」等近代侯文體的使用也是該時期重要的語體特點。

4 結語

檔案文本不僅為研究特定時期的語言發展和特點提供依據，更能揭示語言背后的歷史本原，具有重要的研究價值。通過以上研究發現，以“開灤日文檔案”為代表的近代日語公文大量借用漢字詞，且字形繁瑣復雜，鮮見使用外來詞，具有常用固定句型和結構等特點；在句類使用方面趨同于現代日語商務公文；體現了近代日語公文用語嚴謹、語氣強硬、句式單一、結構清晰、晦澀難辨的特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