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往事

◎ 羅與之

前不久，我二姐跟我講了一件往事，大概發生在半個世紀前。

那天母親正在池塘洗衣服。二姐跑過去說：“媽，我作業本用完了。”

母親邊洗邊問：“是算術本還是語文本？”

二姐答：“語文本，要七分錢一本。”

母親揚起捶衣的棒槌，停在半空，說，回家拿個雞蛋賣了吧。

二姐答應一聲，跑回家找了一個雞蛋，屁顛屁顛地跑到供銷社糕點坊，將那個雞蛋遞給了糕點師傅。

二姐曾經跟母親來過一次，也是賣蛋，因為糕點坊常年收購新鮮雞蛋，制作蛋糕什么的，所以她直接奔過來。

糕點師傅接過雞蛋，看了看，笑著問：“小姑娘，賣蛋的錢，做什么事用？”

二姐望著師傅，紅著臉說：“買本子。”

糕點師傅“哦”了一聲，見小女孩很誠實，二話沒說，收下雞蛋，從上衣口袋里掏出七分錢來，遞給了她。

二姐拿著一枚兩分、一枚五分的兩個硬幣，緊攥在手心，跑到斜對面新華書店買了本語文本，就往回趕。

半道上她迎面撞見母親。

母親氣喘吁吁地說：“你賣了雞蛋？”

她應了一聲，得意地揚起手中的語文作業本。

母親一把拽了她：“走，快跟我去，那個雞蛋，不賣了！”

二姐不解地問：“不賣雞蛋，我哪來錢買本子？”

母親說：“那是一個壞蛋，你拿錯了。”

二姐應道：“糕點師傅都收下了，我不去。”

母親虎著臉說：“那怎么行？這是枚‘寡雞蛋’，一旦做進糕點里，豈不害人？”

二姐說：“那該怎么辦？”

母親說：“追回唄！”

二姐委屈地說：“我又不曉得嘛。蛋都裝在籃子里，我還特意選了個大的。”

原來，那籃子里共有30個雞蛋，其中有20個是孵化蛋。那是大前天夜里，抱雞母被黃鼠狼咬死，母親眼見再過七八天就能孵出小雞來，一時又找不到抱雞母，她只好在每個雞蛋上用桃紅筆打個小點作為記號，并安排大姐收拾好，誰知大姐居然把雞蛋混放在一起。母親洗衣歸來，才發現二姐拿錯了蛋。

母親和二姐急匆匆地趕到糕點坊，找到那位糕點師傅，說明來意，并亮出一個新鮮雞蛋。師傅笑著問：“為什么要討回那個雞蛋？”

母親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在一旁囁嚅地說：“我是擔心……擔心這個壞蛋如果混進蛋糕里，會不好……”

糕點師傅聽后哈哈大笑，從抽屜里找出那個雞蛋，放在手上掂了掂，沖著母親說：“其實我怎么不知這個雞蛋被孵化過？我是擔心影響你孩子的學習啊！”

母親望著糕點師傅說：“好人哪。”

師傅呵呵一笑，說：“不就幾分錢的事嘛！”

二姐天真地問：“你不把雞蛋賣掉，錢從哪里來的？”

師傅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早上出門，我找我老婆討的買煙錢。本來計劃買一毛五一包的‘大公雞’，現在買了八分一包的‘大紅花’。”

母親聽后，很是感動，急忙將好蛋遞給了師傅，不知說什么好。

二姐從師傅手中接過那個“寡雞蛋”，與另一個雞蛋進行了比較，果然被孵化過的那個表面要光滑些，并且蛋殼上有一個小紅點。

（常朔摘自《黃石日報》2022年8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