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 帥
中國古詩詞歌曲的發展史源遠流長,上可以追溯到夏商時期,歷史中的《詩經》、《楚辭》、絕律詩等等都是古代的古詩詞歌曲。現代中國古詩詞歌曲的題材大都選自《詩經》、唐宋時期著名的詩詞和曲牌,運用西方的作曲技法或者模仿昆曲等古代曲調創作旋律,形成詩與樂的結合,并且運用鋼琴伴奏,使我國音樂的藝術性國際化、內涵化。再加上國人對于儒家思想的崇尚,致使中國的古詩詞歌曲中蘊含了濃厚的儒家的音樂美學思想,對中國古詩詞歌曲的發展起到了促進作用。
在春秋戰國時期,儒家、道家、墨家、法家等學派思想百家爭鳴,其中涉及了社會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上至君王政治,下至平民百姓的衣食住行。因此這一時期的音樂美學思想也集中于儒家、道家、墨家等學派的辯論之中,在各個學派的傳承、交融之中,促使中國古代的音樂美學思想高度繁榮。其中儒家的音樂美學思想首當其沖,在當時的社會上,以及兩千年后的今天都有著深遠的影響和意義。
公元前511年,春秋時代的偉大思想家、政治家和教育家孔子誕生了,作為儒家學派的創始人,孔子是春秋時期儒家學派的代表,他在著作《論語》中闡明了自己對音樂的看法,從字里行間就能讀出孔子所秉持的音樂美學觀念。孔子認為好聽的音樂可以用來感動人的心靈。孔子曾經提到:“移風易俗莫善于樂,安上治民莫關于禮”,孔子認為音樂具有的思想性和藝術性是“善”和“美”。“凡合于所謂仁德者為善,表現平和中庸者為美”,孔子對于音樂和政治、社會等的聯系思慮極深,形成了人類歷史上最早的音樂審美標準之一。
《樂記》是儒家對音樂美學思想深度闡釋的書籍。《樂記》論述了音樂的本源問題:“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動,物之使然也,感于物而動,故形于聲……”[1]音樂其根源是由于人的心靈受到外界的事情和物體的刺激,產生出復雜的人的情緒,再將這些情緒用音樂表達出來,這即是音由心生。《樂記》中提到:“是故德成而上,藝成而下,行成而先,事成而后。”是說,作品的思想內容比之技藝是主要的,人的思想品德的修養是要放在首位的,事情的完成效果是次要的。正如當代藝術界流傳已久的一句話,成藝先成德,人的品德的修養要比藝術技藝的修養在前,如若沒有好的品德修養而學成了技藝,則是對藝術的玷污,不利于藝術的傳承發展。因此在這里也要啟示我們廣大音樂從業者、藝術從業者對于學生的品德修養要首當其沖,不可盲目教授。在儒家思想中,孔子的思想起到了主導作用,對于音樂的看法,他倡導“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然后君子”,這句話的意思是說音樂就是要“盡善盡美”,這樣才能體現出你的君子品德,即音樂的思想內容要“樂而不淫,哀而不傷”。
儒家學派的后繼者荀子主張“性惡論”,他認為人一生下來天性就是惡的,是有動物的原始本能的,他不同意“人之初,性本善”的觀點,他認為每個人必須經過良好的教育才能變善,因此他更加強調樂教的重要性。
在儒家思想迸發的年代,樂通常和禮聯系在一起。荀子是尊崇和重視禮法的,因此作為禮的重要組成部分,樂也自然得到了荀子的重視。荀子著有《樂論》,《樂論》以樂教為中心,即樂能夠引導人們向善,從而達到國家安定、社會和諧。
荀子的《樂論》的中心論點就是強調音樂對人的引導和教化功能。荀子先從樂的產生論起,認為產生音樂的根源就是人的感情,指出“人情之所必不免也”。他認為音樂是人自由的一種藝術形式,需要對音樂進行引導,否則就會產生混亂,這里與孔子的節樂的觀點是有相同之處的,因此歷代的帝王才會制定一些好的音樂來教化本朝子民,以保證社會安穩。他繼承了孔子的衣缽,并在孔子的基礎上加入了自己的觀點,將音樂與人的情感結合起來,延續發展了儒家的音樂美學思想[2]。
古詩詞歌曲《紅豆曲》選自聲樂套曲《紅樓夢》,出自電視劇《紅樓夢》第二十八回《蔣玉菡情贈茜香羅薛寶釵羞籠紅麝串》。此曲先后兩次出現,第一次是賈寶玉與薛蟠等人聚飲之時,由賈寶玉作為酒令清唱。第二次是在賈府被抄家而變得沒落之后,這時的背景音樂響起《紅豆曲》[3]。《紅豆曲》由偉大的清代小說家曹雪芹作詞,現代作曲家王立平作曲,是中國古詩詞歌曲中中國古代詩詞與西方作曲技法完美結合的典范。在孔子的音樂美學思想中,“文質彬彬”是孔子音樂審美觀念的精髓,也是對音樂的審美標準的一個衡量條件。
“在心為志,發言為詩,情動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蹉跎之,蹉跎之不足,故詠歌之。”音樂源于心靈的情感抒發,言語表達不出來的情緒就要用歌唱來表達,“言之不足,歌之,歌之不足,舞之蹈之”。因此音樂的本質在于作品本身要抒發的思想感情,即曲作者和詞作者共同表達的音樂思想。在中國古詩詞歌曲中,一般情況下是曲作者根據古代詞作者的創作意圖而創作,音樂中富含著中國古代文人的溫文爾雅,很受當代聲樂工作者、各個專業音樂學院的歡迎,在國內掀起了一陣又一陣的古風浪潮。中國古詩詞聲樂作品受人追捧的原因,也是音樂真正要表達的、直擊人靈魂的東西。
孔子提到的“文質彬彬”中“文”的意思就是歌曲要表達的內容與中心思想,在歌曲《紅豆曲》中,歌曲內容是在賈寶玉講述自己與林黛玉的相思之情,這首作品極具審美價值,歌曲將故事的主人公賈寶玉和林黛玉的生活狀態和愛情描繪得淋漓盡致,歌曲中的每個音符都化作了賈寶玉和林黛玉的生活片段出現在詞作家、曲作家、演唱者、聽眾的眼前。孔子提到的“文”就是要歌者將歌曲的這些內容在演唱實踐中表現出來。當然,將其完整地表達出來,還需要歌者擁有豐富的生活閱歷、豐富的演唱實踐經驗。
在馬克思主義哲學中提到了“矛盾”一詞,“矛盾”是處處都存在的。在孔子提到的“文質彬彬”中,“文”與“質”就是一對矛盾體。在聲樂演唱當中,聲樂的演唱技術是為歌曲的內容與藝術性服務的,也是完整表達歌曲感情的先決條件。如果只注重發聲技巧所屬的“質”,在觀眾的聽覺感受上是可以忍受的,但這樣的歌聲是沒有內涵的、缺少音樂藝術性的。
放在作品《紅豆曲》中,就其音域而言,演唱這首歌曲需要的發聲技巧并不難,這首歌曲最高音在“f2”,最低音在“c1”,這個音域在男高音的可控范圍內,高音剛剛進入到男高音的換聲區,要想唱響對普通的男高音來說猶如探囊取物。但是音樂同時要講究“文”,要用更高級的發聲技術來塑造人物形象。每個人的音色都是具有特殊性的,在人物形象的塑造過程中,歌者需要通過控制氣息與聲音共鳴來調整歌唱語氣和聲音管道,以達到賈寶玉在酒桌上訴說與林黛玉的愛情故事之情境。在作品《紅豆曲》中,婉轉的回旋式旋律多達十余處,這也是對歌者發聲技巧和氣息靈活性的考驗。精準地把握每一個彎彎繞繞,唱到聽眾的心坎里,這才是真正做到了“質”。
一首優秀的聲樂作品,尤其以中國古詩詞歌曲為代表,需要將形式與內容相結合,將歌曲的藝術性與技術性相結合,也就是將孔子音樂美學中的“文”與“質”相結合,達到“文質彬彬”的藝術高度,二者的結合才是儒家音樂美學思想在中國古詩詞歌曲中的完美體現。
“樂而不淫,哀而不傷”。實際上,這也是儒家思想的核心,符合“中庸”之道,這正是中華民族五千年來沉淀下來的優秀且寶貴的民族文化遺產。在音樂美學中,這也是衡量一首音樂作品成功與否的標準。同時,在馬克思主義哲學中,感性與理性的意義和儒家的“樂而不淫,哀而不傷”不謀而合。
音樂是一門感性的藝術。音樂的本質表達的是人類的情感,尋求的是聽眾在精神層面上的共鳴,是作品、歌者以及聽眾在各自的主觀世界中共同的東西。
以古詩詞歌曲《紅豆曲》為例,在聲樂演唱技巧和人物形象地表達同時具備的前提條件下,歌者為了將歌曲《紅豆曲》中賈寶玉與林黛玉的相思之情完美地表現出來,往往會全身心地投入到自己所扮演的角色當中,這樣就過度的闡釋作品的含義。
在聲樂發聲練習的過程中,感性因素可以達到貫徹氣息的目的,但是過多的感性因素參與發聲,反而會偏離正確的軌道,致使原本因清脆明亮、干凈利索的音色變為暗淡無色、僵硬無力的音色。
與上文提到的“文”與“質”相同,“感性”與“理性”二詞也是馬克思主義哲學中的一對矛盾體。在感性元素蔓延的前提之下,是要保持聲樂演唱時的理性的演唱思維。在課堂上,導師曾講過一個歌劇表演的故事:“表演者在舞臺上表演得淋漓盡致,把臺下的觀眾惹得泣不成聲,但在此時,表演者卻可以脫離出舞臺的角色,在手臂的遮擋下,觀察座位上觀眾的表情,來確認自己的演出效果”。這個例子就是感性與理性的完美結合。
同樣,在《紅豆曲》中用連續的十處“不”字來表達林黛玉的相思之苦時,要建立雙重的人格,一個屬于感性的作品人物的形象,另一個屬于理性的自己,二者要保持平衡,在理性的角度既要完全地從作品人物中脫離出來,在感性的角度又不能完全地脫離開作品人物。歌者在表現作品的同時,也要站在觀眾的角度理性地辨析自己的聲音形象與表演技巧。這對于中國古詩詞歌曲的發展有著極為重要的作用。
感性與理性缺一不可,但是二者又相對獨立。在聲樂表演藝術的角度來看,二者的關系概括地說就是歌唱中對“度”的把握,在演唱中,“度”是衡量標準。在扮演賈寶玉的角色時,要深刻地了解這個人物的性格特點,以及這首作品是在什么樣的情境下演唱的,是以宣敘為主,還是以詠嘆為主。但在演唱作品時,需歌者感性與理性并存,二者保持平衡對立的關系,不因過度感性而失去理性,也不因過度理性而失去感性。早有表演大師談論過“表演”這個問題,當他在舞臺上表演得淋漓盡致,舞臺下的觀眾泣不成聲的同時,他卻能從表演者與觀眾的情緒中脫離出來,偷偷地透過手指的縫隙觀察觀眾的反應。因此辯證地分析和表達作品,就是孔子“樂而不淫,哀而不傷”的點睛之處。
“盡善盡美”也是孔子在其著作《樂記》中重點提到的音樂思想,孔子評價音樂《韶》是“盡善盡美”的,評價周代的《武》是“美而不善”的。就是因為《武》樂是在歌頌周武王推翻商朝暴政統治的功績,孔子謂之“不善”,原因在于戰爭帶給了百姓無窮無盡的災難,這是孔子不推崇的音樂[4]。因此“善”與“美”形成了儒家音樂美學思想中的第三對矛盾體。
在當代的中國古詩詞歌曲中,都是具有藝術涵養的華夏民族文化,都是符合人倫道德的,都是盡“善”的。對于中國古詩詞歌曲的旋律和聲而言,是富有民族色彩和審美價值的。因此,中國古詩詞歌曲又是盡“美”的。在眾多中國古詩詞歌曲中,其詩詞遵循了孔子的儒家思想,后代作曲家也根據儒家思想進行譜曲,因此這些作品是符合孔子“盡善盡美”的觀念的。
從以上對三對矛盾體的分析可以看出,儒家的音樂美學思想是深深扎根于中國的古詩詞歌曲的音樂本質中的。儒家的音樂美學思想在中國古詩詞歌曲的選材、創作、演唱、分析中,是具有緊密的聯系的。可以說,儒家的音樂美學思想是評論和辨別中國古詩詞歌曲藝術價值的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