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告設計視域下的閩南龜粿印紋樣演變研究

文/李程（廈門工學院藝術與傳媒學院）

龜粿印歷史久遠，本文深入探尋龜粿印紋樣及其承載載體材質的特征，以及新時期下，龜粿印圖樣呈現的演進的嶄新特點。隨著時代的發展，這些閩南傳統習俗正在淡化，龜粿印技術手藝也面臨失傳危機。

本研究希望通過對龜粿印傳統文化的繼承和創新，重新將這個寶貴的非物質文化遺產技藝得以傳承與發揚。本文將以古鑒今，探尋如何將傳統藝術融于現在設計美學，這些非遺龜粿印紋樣對我們現代設計有哪些啟示，對如何指導我們進行廣告設計創作等問題展開研究。

一、龜粿印的由來與相關民俗

（一）龜粿印的由來與寓意

龜粿是閩南地區特有的民俗紀念品和民間小吃。印制龜粿的模具，閩南地區通常稱為粿模、粿印、龜印等，所描刻的龜紋、壽字等吉祥圖案，象征著閩南百姓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和對生命健康的祈求。在閩南的文化中，龜作為中國傳統四大神獸之一，承載著閩南人對龜的崇拜，在他們眼中，龜是四大神獸之一，同時是長壽、消災避禍、積財納福的祥瑞之物。龜粿正是閩南崇龜文化的印證，每到重要節日及紀念活動，龜粿便是每家每戶必不可少的食品。

目前，零星的龜粿印模仍存在于閩南老城區或者農村，主要有：廈門第八市場潘海員龜糕印雕刻，漳州南郊的詩壤、上街、陳藍做棵專業村社、漳州市龍海石碼鎮三芳埕的金瑞成餅鋪、晉江市張恩來花包店等。臺灣地區由于產業界和地方文史工作者對于傳統龜粿文化保存相對重視，許多百年糕餅鋪繼續紅火經營，臺中有犁記餅店，臺北有郭元益餅店以及郭元益博物館，臺南有舊來發餅鋪等[1]。

而就目前呈現的龜粿紋樣來看，閩南龜粿不僅視龜為吉祥物，有著深厚的崇龜文化，他們還認為龜是四大神獸，與貴諧音，代表了富貴招財，能夠辟邪消災，能夠帶給人長壽平安。龜粿印常以“福、祿、壽、喜、財”等文字印花來表達人們對于美好生活的向往與期盼。除此之外，還衍生出許多其他動物、植物、花卉、瓜果、典故等各色紋樣，內容和形式豐富多樣。

（二）龜粿印相關民俗

龜粿在閩南文化中，主要用于辟邪、祝壽滿月等，有著非常重要的意義。出生有滿月龜，度晬有度晬龜，十六歲、結婚、喬遷、做壽、敬天公、普度、大年除夕，以致一些小的紀念，都要以龜的形式向天禱告。比如正月初九，閩南人家都要舉辦拜天公儀式，龜粿印就是少不了的紀念食品。上了年紀的人過壽，都愛吃“壽面”“壽桃”，以祈延年益壽。《祭物志》記載，古代以面制龜，以面制桃，用以祈壽，后來簡而為一，明代中期始稱龜桃。而在其他節慶日做的龜粿，除了有圓形和橢圓形的外，還有很多異形，如壽桃形、圓形、龜殼形、魚形等，不同的形狀，都表達了閩南人民對于幸福生活的美好祝愿。

二、閩南龜粿印的紋樣特點研究

（一）走近閩南龜粿印非遺技藝傳承人

在中山路南轎巷內，一個迂回不起眼的小巷子里，隱藏著一個龜粿印龜糕印技藝的小店，市級非遺代表性傳承人潘海員就在這個不足十平方米的小店里面，守護著祖輩留下來的龜粿印手工技藝。2013 年，龜粿印技藝被評為廈門市第四批市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潘海員被評為龜糕印技藝市級非遺代表性傳承人。他從記事起，就跟著父親學習龜粿的制作，家里小小的店鋪，已經堆放滿了各式各樣的龜粿模具，按照潘海員的話來講，他們接待的顧客不只限于閩南地區，近年來，還被邀請到臺灣地區進行交流溝通，甚至東南亞的顧客都不遠千里來到廈門進行龜粿印的定制與采買。

（二）龜粿印傳統紋樣特征

不同的習俗背景下，龜粿紋樣也有著細微的差別，不同龜粿蘊含著不同的含義。龜粿印模主要以陶瓷質和木板質為主，因木材料豐富，具有雕刻方便、便于操作、不易摔碎等特點，所以木粿印在閩南民間最為常見。木制粿模主要用閩南本地的樟木、楠木、梨木、柯木等硬木制作，其中樟木制粿模不怕蟲蛀，且極為耐用，因此較為多見。據潘海員介紹，樟木香味濃郁、防蟲防蛀、驅霉防潮效果遠勝于其他木材，他們祖上都主要以樟木作為龜粿印的模具原料，通過將樟木晾曬一年左右，即可作為上好的龜粿印原料進行加工制作。1.回形紋粿

陶瓷質龜粿印多為橢圓或長方形帶圓的單面印模，中間向內凹的部分雕飾著龜形，其龜背紋并不仿真，而大多采用回形紋或螺旋紋呈分塊向心放射狀組合而成，再分別簡略地“點”出龜頭、龜尾和四足，使龜的形象既抽象概括又生動有趣，象征生命的輪回和無常[2]。除此之外，放射發散形粿紋也較為常見，這類龜粿印中間往往是訴求的重點，比如文字或者是花卉等，其周邊會放射出散點狀或者弧線狀的紋路，這樣的粿印重點主題突出，給人一目了然之感。

2.文字粿

龜粿印的紋樣，常常刻有“福、祿、壽、喜、財”的字樣，代表了閩南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寄語。婚慶之時，喜字或者囍字樣的紋樣非常常見，龜背部回形紋中間為囍字，代表雙喜臨門，喜上加喜，周圍襯有小石榴花葉點綴，代表了對于多子多福的祈盼。

3.花葉紋

老人過壽辰時，龜粿印經常用龜背紋樣刻有“福”“壽”字樣，抑或是刻有壽桃、龜桃，同時還伴有桃花、桃葉或蓮花等花飾紋樣，表達對老人“壽比龜年，延年益壽”的良好愿景；壽桃一般還伴有桃花、桃葉或蓮花等花飾紋樣；龜形則伴有寶相花、連枝花或牡丹花等象征吉祥、長壽、富貴的花形紋樣[1]。

（1）寶相花

寶相花又稱寶仙花、寶蓮花，傳統吉祥紋樣之一，是吉祥三寶之一，盛行于中國隋唐時期。相傳它是一種寓有“寶”“仙”之意的裝飾圖案。紋飾構成，一般以某種花卉（如牡丹、蓮花）為主體，中間鑲嵌著形狀不同、大小粗細有別的其他花葉。尤其在花芯和花瓣基部，用圓珠作規則排列，像閃閃發光的寶珠，加以多層次退暈色，顯得富麗、珍貴，故名“寶相花”。在金銀器、敦煌圖案、石刻、織物、刺繡等各方面，常見有寶相花紋樣。寶相花有著圣潔、端莊、美觀的理想花形。此紋飾集中了蓮花、牡丹、菊花的特征，經過藝術處理而組合的圖案。

不難發現，傳統的龜粿印刻花，并不僅僅是某一種花，人們往往為了寄托美好的愿望，會將幾種花卉植物等雜糅起來，組成一種圖案花紋相對復雜、做功精致的花卉紋路。例如有的龜粿印中間是葵花形態，向外發射有菊花花瓣，粿印外部邊緣，配有連理枝紋樣，將多種植物花卉運用于一個粿印之上，紋樣精細考究。

（2）蓮花

蓮花向來有著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的美譽，代表了高潔清廉的品格。在粿印的設計中，往往會用并蒂蓮的形象，代表夫妻恩愛長久，生活幸福美滿，永結同心。蓮蓬加上蓮子的造型，還有蓮蓮生子之意。清代出土的龜粿印中，就有一副具有（蓮）連生貴子之意的龜粿印。

（3）牡丹

牡丹花，花瓣豐腴，形色雍容華貴，是中國人公認的國花。由于牡丹是富貴的象征，在閩南龜粿印中也是經常出現的花卉之一。

（4）動物紋

龜粿印，主角當然少不了四大神獸之一的龜，閩南人向來有著深厚的崇龜文化，他們認為，龜與貴諧音，不僅如此，龜還有著延年益壽、富貴長久之意。祝壽或者孩兒滿月，都會有龜形紋樣的粿作為慶祝的食品；在小孩滿月時，閩南地區要做滿月龜，家人會定做滿月古龜做的龜粿形狀如桃子，希望孩子會平安順遂；周歲又叫度晬，度晬會有度晬龜，度晬龜粿印會刻著烏龜的四腳，龜前腳有五趾，后腳有四趾，承載著長輩們對子孫腳踏實地、有著踏遍五湖四海的前途和氣魄的期盼；新人喜結良緣之際，往往會選用圓形或者心形，龜粿印上往往刻有多頭小烏龜、雙魚，來表達人們對新人今后幸福生活、恩恩愛愛、子孫綿延的良好祝愿。

由于特殊時代的物資匱乏，聰明的閩南人民還嘗試用龜粿用以虔誠的祭拜，也避免了浪費或資源匱乏帶來的拮據。一些地方會用五牲粿品代替動物來做祭品，牲口印模，就包含了雞、鵝、蟹、蝦、魚等多種祭品[3]。古人稱雞、魚、豬為三牲。閩南人也會用三牲刻印成龜粿模具。

中國人認為蝙蝠是祥瑞之物。中國人認為蝠與“福”字諧音，所以在中國古代的建筑以及器具上，經常會出現蝙蝠的身影。當然，在閩南的龜粿中，蝙蝠也是會印制在模具中的動物之一。

4.人物紋

人形龜粿印相對較少，寺院眾多，相信因果報應，所以民風淳樸善良，在龜粿印的制作中，除了祝壽壽星外，還有和尚、古代圣賢、彌勒佛等形象，用在喪禮與神明祈福活動之中。

龜粿的形狀主要以圓形和橢圓形居多，主要表現圓滿團圓的美好寓意。同時，龜粿的紋樣，也主要以龜紋進行延展，體現了人們對于龜圖騰的崇拜。具體來說，傳統的龜粿印，是有四個面構成的，除了在主面印制龜紋、壽桃圖案以外，另外在板材的兩側，也印有銅錢串、魚、花卉以及一些吉祥的紋樣，將閩南人民的美好愿景全都刻印在了龜粿的印模上。

5.典故紋路

狀元榮歸。狀元及第，是古時中秋之夜所玩的游戲，其中最大的獎勵即是登科狀元餅。將狀元衣錦還鄉的主題應用于印模之中，表達百姓對于功名利祿的追求[3]。

典故紋樣還有很多，魚化龍粿印。魚化龍寓意為金榜題名，有些傳統紋樣，可以清晰地看出是龍頭魚身的一種互換紋樣。眾所周知，我國歷來有重視及第登科的文化，類似魚化龍、魚躍龍門的典故，正是古人對于金榜題名的崇慕與向往。

6.瓜果紋

瓜果在龜粿印的紋樣呈現中，不在少數，閩南人認為瓜果汁液甜美，籽多福多，是多子多福、生活甜美的象征。比如，閩南龜粿印中，常用石榴、桃子、葫蘆、鳳梨等水果來作為創作題材。比如前文提到的孩子滿月要用桃子做成的滿月龜，或者老人祝壽做成的壽桃龜，還有代表福祿雙全的葫蘆，以及閩南及臺灣盛產的菠蘿或者鳳梨，也都是龜粿印中常用的表現素材。

（三）龜粿印的現代發展特征

通過對潘海員等老手藝人的走訪，筆者了解到，隨著時代的發展，龜粿印已經開始漸漸沒落，除了保留傳統的習俗的中老年人仍然有著每年的特定時節或者特殊重要時刻，用龜粿進行祭祀或者紀念外，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對于龜粿的需求非常有限，甚至對于這項非物質文化遺產知之甚少。特別是潘海員這個家族五代傳承的手藝，極有可能瀕臨失傳絕跡。我們不得不承認，從龜粿印需求量到前來學習的年輕人，都是非常有限的，龜粿印以及其背后的制作工藝，正在日益沒落。

為了守護好這份快要失傳的手藝，從政府、媒體社會多層面，都開展了不同形式的宣傳與推廣活動。據潘海員介紹，他經常公益性地開展宣傳活動，并且無償為有意學習的年輕人提供教學幫助，手把手在他不大的場地中，盡可能地把這份手藝傳給年輕人，從而更好地傳承下去龜粿印的制作工藝與這份深厚的文化遺產。

三、龜粿印的現代演變特征

（一）素材來源多元化

傳統紋樣主要集中在美好寓意的漢字、吉獸、瓜果以及特定的花卉上，但是時下的龜粿印，素材來源則更廣泛，除了上述傳統閩南的吉祥紋樣外，現代生活中各種各樣更加貼近現實生活的素材，都充分在龜粿印上得到了展示。比如現代的瓜果題材，各式各樣的水果款式多樣，例如香蕉、枇杷、荔枝等。花卉已經減少了寶相花等一些古法抽象花卉的繪制，更多地采用直接明了的花卉繪制。據潘海員介紹，現在刻印的花卉，更多是花而已，為了方便人們快節奏的生活，以往各式各樣的花卉，往往統一以花卉形象進行創作，并沒有特別地進行品種區分。動物造型也由傳統的古獸，轉向了形式各樣、形態活潑的生肖。龜粿印中文字的內容，也由傳統的“福、祿、壽、喜、財”演變為更為豐富的訴求主題。

隨著時代的發展，除了傳統的祭祀用粿以及傳統龜獸的基礎繪制，時下的龜粿紋印轉為了更多樣的動物紋路的繪制。龜粿印更是發展成為各類生肖紋樣的集聚地，手工藝者會根據不同客戶的需求或者年份，為其定制專屬的生肖守護之物。據了解，定制蝙蝠紋樣以及一些不常見的神獸紋樣的需求逐漸減弱，取而代之的是人們特別熟悉的可愛生肖動物。

（二）題材內容現代化

傳統的龜粿印紋路，主題除了祥瑞的素材來源，還有典故以及主仆服侍等一些封建社會的生活場景描寫。而現在的龜粿印題材對于原有的典故或者情節性主題，進行了極大的顛覆。主仆服侍的場景、五子登科的古代場景已被不同年齡、身份的主人公，配有吉祥寓意的花卉、農作物的互動場景所取代，表現對勤勞淳樸的美好生活的贊頌。這不得不說，是時代賦予龜粿印的題材場景的變化。高聳的麥穗與掌管豐收的神明，仿佛祈禱人民對于五谷豐登的美好愿景。從現代的龜粿紋印中，我們仿佛看到了那個偏偏少年，隨春風吟唱，以及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的豪邁。身邊寓意金榜提名的白掌，代表成功及第登科的四葉草，翩翩起舞向往自由的蝴蝶，仿佛都在訴說著年少成名的快樂情懷。另一個頭戴官帽的官人，身邊蘭花環繞，象征了翩翩君子正直清廉之氣概。

更加開明直白的畫面表現風格，比起以往含蓄的紋印風格，更適應了時下快節奏的社會生活訴求，能夠把人們對美好企盼，直截了當地呈現在受眾面前。對于傳統的封建性的主仆服侍關系、尊卑貴賤的壓抑描繪，也被開明包容開放、輕松愉快的紋樣所替代。歷史的車輪仍在繼續，龜粿印紋樣的變化仍在路上。

（三）紋樣設計簡約化

從整體的刻印紋樣的繁復程度來看，現代龜粿紋印比傳統龜粿印紋印更加簡約，但是簡約并不簡單，線條的疏密與軟硬力道，都是對手工藝人功力的考驗。據潘海員介紹，在現代信息爆炸的時代，越來越多的人追求去繁求簡，希望能夠用簡約的方式，快速捕捉信息，傳達信息，同時又不失藝術本身的美感。這也許就需要手工藝人面對市場的浪潮，不斷地對龜粿印進行打磨洗禮，最終才能得到叫好又叫座的上等良品。

（四）使用場景豐富化

據潘海員介紹，目前市場對于龜粿印的需求，除了傳統的祭祀慶生的龜粿印，龜粿印更多的是用在了月餅以及糕點的紋印上面。特別是閩南人有喝茶配餅的習俗，這些精致小巧、刻有花紋的糕餅，越來越受到大家的青睞。這也使得潘海員從傳統的單一龜粿印制作思路，開始轉向更多元的糕餅制作的紋印刻印。越來越多的月餅、點心品牌商家紛紛找到潘海員，希望其根據自身及顧客的需要，創制出更多精致的糕餅印紋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