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音樂“花兒”與藝術本質理論

聶宜楷

一、民間音樂“花兒”與藝術本質理論

我國西北地區的回族、土族、東鄉族、保安族、撒拉族、藏族以及漢族等民族中，流行著一種以情歌為主題的民間歌曲——“花兒”，因曲中將年輕的女子比喻為花兒而得名。花兒發源于甘肅省臨夏回族自治州，但因歷史地域等原因，各個地區的“花兒”都有一定的差異，在“花兒”的發展過程中，受到了西北地區少數民族與漢族的廣泛喜愛，逐漸成為西北地區各個民族共同創造的世界級非物質文化遺產。每年的陰歷五月六日，西北地區的“花兒會”是西北各民族的狂歡盛典，各個地區舉辦的“花兒會”既是藝術表演又是民俗活動，它承載著西北人民共同的社會活動、情感交流和共同的審美認知，是西北地區各個民族的“百科全書”。

“花兒”音樂屬于民間音樂，是多民族共同的集體性藝術文化結晶，它包含著豐富的文化信息，承載著巨大的文化價值。隨著其不斷地傳承與發展，已經成為西北地區各個民族風貌的典型代表藝術表現形式，集中反映了西北地區人民樸實粗獷的性格，對愛情的美好描述和向往，也成為了連接西北地區各個民族的情感交流紐帶。藝術是是人對社會的一種能動反映，對藝術本質的認識就是人對社會的一種審美認識，只有從藝術的社會本質、情感本質和美的本質來把握藝術，才能夠更加科學徹底的了解藝術。現階段，我們對中國少數民族民間音樂的研究工作雖有所成效但仍存缺陷。我國少數民族音樂與漢族傳統音樂的差異很大，分類方式、整理劃分、田野調查等因其居住方式、經濟生產方式、氣候特征的不同，使每一個民族的民間音樂都能夠集中體現出本民族的特色與其地域特征，但難以形成一定的研究規模與研究范式，在各方面的研究中都少常存忽視。總的來說，中國少數民族音樂也歸屬于藝術現象，是藝術學原理應當研究的一部分。

本文意在將西北地區民間音樂中的“花兒”以藝術學原理的角度進行簡要分析，在“花兒”的社會本質、情感本質以及美的本質三個層面對其進行討論，即能夠將“花兒”在傳統認知的基礎上加以藝術本質分析，使傳統的民族民間音樂“花兒”更好的進入大眾視野，以便更好的傳承和發展。

二、“花兒”藝術的社會本質分析

（一）從“花兒”的發展過程看早期西北地區的社會生活

關于“花兒”的起源，相關研究學者認為，“花兒”是自元朝以后，漸漸在我國西北地區發展盛行起來的，距今已有八百多年的歷史，之后它的流傳演變與我國西北地區各民族融合與遷徙等社會生活密切相關。另外，“花兒”的傳承與發展，一直以來是依托于民間“花兒”歌手的代代沿襲、口傳心授的。相較專業的“花兒”音樂研究學者來說，民間“花兒”歌手有的可能都不識字，卻能將種類繁多的“花兒”唱詞格律牢記于心，在對“花兒”的藝術表現上也獨樹一幟，是專業學者所不能及的。民間“花兒”歌手的主體在過去主要是從事農業的人來繼承、從事表演的人來傳播。現如今隨著人們對“花兒”的重視和研究增多，漸漸出現了專業的“花兒”藝人與研究者。從這個意義上來講，“花兒”音樂的發展傳播過程反映了我國西北地區人民的社會生活歷程，也反映了它逐漸升溫的歷史變化。

任何藝術的發展都是離不開人、離不開生產勞動實踐的。在“花兒”的發展過程中，花兒會是展示它最好的平臺。在花兒會上，我們可以集中欣賞到“花兒”豐富的藝術表現力。最初，花兒會的舉辦是單純以娛神娛鬼為性質的祈禱活動，隨著生產勞動的發展，西北地區人民需要一種載體來更好的交流情感，因此花兒會逐漸演變為娛人性質的社會交往活動。如今，隨著社會審美需要，花兒會在原有基礎上增加了經濟和文化交流的功能，使得花兒會逐漸演變成集民間祭祀活動、民間歌唱活動、民間商貿文化交流活動的綜合性大型集會。它不但承載著西北地區的民俗風情、地理風貌，還承載著巨大的文化價值，描繪了西北地區人民日常生活的真實寫照，折射出各民族人民對生活的美好祈愿和對人與人之間交流的熱情向往。“花兒”音樂的發展表現過程反映了早期西北地區人民社會生活的發展變化和審美趣味，對其研究可以探尋早期西北地區人民的情感態度價值觀等地域性、集體性的民族情感、性格等。

綜上所述，“花兒”音樂從誕生之日起，就與西北地區少數民族的社會生活相伴而行，千百年來隨著西北地區人民生活融合而不斷的演變。如果說能以一種文化來代表西北地區各民族的社會生活，那么“花兒”無疑是最好的選擇。可以說，“花兒”就是西北地區人民的百科全書，也是大西北之魂，更是西北地區永遠的代表作。

（二）在“花兒”中藝術真實性與能動性的體現

藝術能生動的、真實的反映社會生活，且反映著生活的方方面面，它對生活的反映不是簡單的臨摹，而是源于生活并高于生活的，在反映生活的同時也刻畫著藝術本身。“花兒”音樂能動的、真實的反映著我國西北地區人民的社會生活，對社會生活的表現可謂時時有表現，處處有凝練。它與西北地區人民的生活相伴而行，通過西北人民在成百上千年來的社會生活中累計的情感，形成動于情、發于聲的獨特音樂。它音調高昂、豪壯中又不失延綿悠長，這些音樂元素的組合碰撞所體現的不僅是現象的真實，也是本質上的真實。涼水泉兒起煙霧，一架關山好遠路，你拿上镢頭我拿上锨，咱把這大梁平成川。“花兒”的歌詞描繪出了西北地區人民質樸的勞動生活，這種帶有方言語調的唱腔將日常生活現象生動形象的高度再現，透過外顯現象可以看出歌詞中表達的西北地區勞動人民熱愛生活、辛勤勞動的，音樂本體源于生活的本質上的真實再現。

“蓮花山的蜿蜒路，太陽曬著火煉呢，你像牡丹打骨朵，我像黃花扯蔓呢，三天不見想糊涂心，人人口里扯斷呢。”因我國西北地區所處黃土高原至黃河的中上游以西，距海迢遙深居內陸，再加上高原山地地形影響，西北地區人民長期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下，其音樂的形成也與生活的環境息息相關，伴隨著生活形成的“花兒”音樂，即能動的反映著西北漢子“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拓荒精神，又能動的描繪著西北姑娘內心的細膩與柔情。“花兒”音樂的詞與曲，處處體現著西北地區人民的審美情趣，反映著西北人民的生活愿望與價值觀。科學的真實是唯一的，而藝術的真實是多樣的，正因為這樣，藝術才有永恒的生命力與活力。“花兒”音樂來源于西北地區人民社會生活，并能動的、真實的反映著當地的社會生活，它與時代相連，同民族相系，它表達的社會樣貌，就是西北地區人民社會生活動態的真實寫照。

三、“花兒”藝術的情感本質分析

（一）情感在“花兒”中的地位與作用

人的情感來源于客觀事物，是對客觀事物的反映。藝術是情感的抒發外化，羅丹認為：藝術就是情感。沒有情感的抒發外化，就沒有藝術的作品產生，這是毋庸置疑的。“花兒”創作的直接動因也是來源于情感的，人的情感在生活中產生，而后自然的想要表達這種情感，當人們試圖通過藝術作品來向外界表達自己的情感的時候，“花兒”也就自然的產生了。情感在“花兒”中有著很很強的影響力，最初“花兒”音樂是流行與年輕男女之間的情歌，最為流傳、保存最多的、影響最深的也是情歌的形式，但是在逐漸的發展過程中，“花兒”吸收多民族的情感內涵，抒情功能被不斷的擴大，在歌詞中對自然景物的熱愛、對時間流逝的感傷等，皆是來源于真實情感流露。情感在“花兒”的產生和發展中貫穿始終，甚至可以說，沒有情感“花兒”音樂也就不會產生。

情感在“花兒”中的作用是顯而易見的，西北人民借助“花兒”表達情感，同時人民的情感也漸漸融入了“花兒”之中。它在自然的演唱狀態下，無聲無息的逐漸充盈著生命的情感、民族的情感、社會的情感。正是西北地區人民情感的不斷賦予，組成了“花兒”生生不息的音樂意義。

（二）以“花兒”所表現的情感探尋民族情感

“花兒本是心上的話，不唱是由不得自家；刀刀拿來頭割下，不死么還是這個唱法。”在“花兒”中孕育的情感，是西北人借助藝術手段抒情達意的方式，它是百姓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是融入精神與血液的一部分。楊柯筆下的花兒是：大西北，嚴苛粗礪，求生不易。誰能料到，孜孜矻矻，終年辛勞的人們，竟會創造出一個又一個詩的氛圍、歌的海洋、放浪形骸的狂歡節——花兒會。民間目不識丁的莊稼漢們情感的抒發，心靈的歌唱，本來就不是為了著作等身、流芳百世，他們的心智、意念、情感，是一種天籟，化為詩歌噴發出來，又還給了大自然。他們的不幸與歡樂，只向神靈述唱；他們的思緒與希冀，只向鄉親表達；他們的愛意與性的渴求只向情人傾瀉。他們那耀眼的才華無拘無束地展現和放歌青天白云之間的酣暢，的確達到了極致，令人興奮，使人振奮。“花兒”是綻放在民族情感上的花朵，西北人通過它來描述希冀之情。“花兒”的曲調，是西北地區各民族的靈魂凝結；“花兒”的歌詞，是西北各民族的精神訴說，抒情是“花兒”最本質的特征。如果對“花兒”進一步的研究，我們甚至可以清晰的探尋到西北地區人民的情感基調，以質樸天然的美學意蘊了解各民族的民族情感。總之，“花兒”是西北人的集體品格之集中體現與折射，是民族情感的載體和表現形式，在它的身上，我們可以看到整個西北人靈魂深處的民族面貌，雖樸實但有力量。這同樣是我們中華民族的可貴精神品質，也是“花兒”能與西北人靈魂相連、不斷繼承發展的一個重要原因。

四、“花兒”藝術與藝術美的本質

藝術既有藝術價值，又有審美價值，美是合目的性和合規律性的統一，人們追求美的同時不斷地創造出藝術作品，藝術的核心就是為了美，同時也是美的集中體現。藝術美是美在藝術作品中的體現，任何的藝術都有藝術形象，以其塑造的藝術形象來表現藝術美，同時傳達作者思想或群體審美觀念。藝術是人類的實踐勞動創造，“花兒”也是在實踐勞動中誕生的，它以藝術的形式生動地表現著西北地區各民族社會生活的美，充滿了藝術美。

（一）藝術美在“花兒”中的體現

深居內陸的西北地區，高原之中大山環抱，平原開墾賴以黃河，在這樣的生活環境中，花兒會是人們交流情感的重要通道之一，背朝黃土面朝天，唯有“花兒”中的美不斷地陶冶著西北地區人民的情操與胸懷。“天下黃河嘛貴德清”“湟水河兒里春長潮”，質樸的歌詞加上即興而來的旋律，表現了西北人生活中的美與善，形成了獨特的藝術風格和藝術美。這種藝術美的作用是雙向，一邊影響他人、一邊陶冶自己。正因為“花兒”散發著西北地區獨特的藝術風格，才更加易于收獲西北地區人民的認同感，所以“花兒”逐漸在西北地區生根發芽，不斷地體現著西北人的審美情趣的同時，所表現出的藝術美也在不斷地反過來影響著西北人的審美。一段段隨口而來的優美旋律，一句句展現生活的動人歌詞，都表現著“花兒”音樂之美，它是大西北的審美凝結，也是區域化的審美集中體現，它不僅孕育了自己獨有的藝術美，也凝結著中華民族廣大勞動人民的集體智慧結晶。

結 語

明月亮能亮著幾天，陽世上歡樂著幾天，“花兒”以獨特的藝術魅力，在西北地區展現了極強的文化影響力，在民族民間音樂中不斷迸發活力。在其音樂表現形式下，包含著豐富的思想性，包含著西北地區人民對生活的認知、對愛情的向往，體現著西北地區人民對審美價值的判斷和對生命價值的追求。在“花兒”藝術的社會本質中我們分析它的真實性與能動性存在的規律，從而探尋西北地區人民的社會生活；在“花兒”藝術的情感本質中我們尋找到熱衷表現愛情愿望的青年男女們在情感上的宣泄，在性格上的質樸有力，甚至說它能代表西北地區人民的民族集體情感；在“花兒”藝術的美的本質中，我們發現了十里不同風百里不同俗，所謂一方山水有一方風情，“花兒”藝術的以其獨特的藝術美，在西北地區廣受歡迎，在逐漸的發展傳承過程中，已經成為我國少數民族傳統音樂中極其重要的民族音樂組成。對“花兒”音樂的藝術本質分析只是一次探尋，筆者在此粗略的論述意在使我國民族民間能夠被更加科學化、體系化的整理和認識，能使我們對傳統樂有更深入的了解，進而對西北地區各民族的生活觀念、審美情趣、人生追求加以認同，對中國少數民族傳統音樂文化更加有歸屬感并自覺弘揚傳播，愿“花兒”之花開遍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