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勒斯坦各派簽署和解協議，但前路漫漫

王晉?呂佳行

2022年11月4日凌晨，以色列國防軍對加沙地帶發動空襲。長期以來，巴以問題是影響巴勒斯坦政治派別和解的重要因素。

2022年10月13日，包括巴勒斯坦民族解放運動（法塔赫）和巴勒斯坦伊斯蘭抵抗運動（哈馬斯）在內的14個巴勒斯坦政治派別在阿爾及利亞首都阿爾及爾簽署和解協議，即《阿爾及爾宣言》。該協議強調通過對話和協商解決巴各政治派別分歧的重要性，指出巴勒斯坦解放組織（巴解組織）是巴勒斯坦人民的唯一合法代表；同時，與會各方同意采取切實步驟實現民族和解，并從協議簽署之日起一年內舉行大選。

這已不是巴勒斯坦政治派別首次簽署和解協議。

2006年1月，巴勒斯坦舉行立法委員會選舉，被部分西方國家認為是恐怖組織的哈馬斯出人意料地以壓倒性優勢取得勝利，獲得了立法委員會132個席位中的74個，而法塔赫及其支持黨派只獲得了50個議席。但是此次選舉結果并不被以色列和美國承認，法塔赫與哈馬斯之間的沖突也不斷升級，最終在2007年釀成全面沖突。哈馬斯奪取加沙地帶控制權，而法塔赫在實際上控制了約旦河西岸地區，巴勒斯坦陷入事實上的分裂。

在法塔赫與哈馬斯爆發沖突后不久，國際社會尤其是阿拉伯國家組織了多次會談，希望彌合兩派之間的分歧與矛盾。然而，盡管法塔赫和哈馬斯在國際社會的幫助下達成多份和解協議，但它們最終都未能真正幫助巴勒斯坦實現政治派別和解。例如，2007年，在沙特阿拉伯的幫助下雙方達成“麥加協議”；2008年3月，在也門的幫助下雙方發表《薩那宣言》；2011年、2014年及2017年，雙方多次在埃及達成和解；2020年9月，法塔赫和哈馬斯也一度表示同意結束內部分裂并在數月內舉行自2006年以來的首次全國選舉。因此，此次《阿爾及爾宣言》的簽署能否真正促成法塔赫和哈馬斯的和解仍然存疑。

法塔赫與哈馬斯之間的和解存在多方面障礙。首先，雙方對巴勒斯坦民族權力機構和安全部隊的改革存在不同意見。巴勒斯坦安全部隊建立于1994年，而巴勒斯坦民族權力機構則在1996年產生，它們是巴解組織和以色列政府在1993年簽署《奧斯陸協議》后推進和平進程的政治產物，同時也是以法塔赫為核心組建的。而哈馬斯一直要求根據2006年1月的選舉結果，改組民族權力機構和安全部隊，但此訴求遭到法塔赫的激烈反對。雖然在2006年之后，法塔赫和哈馬斯達成數個和解協議，并多次提出要舉行大選，但法塔赫高層一直擔心2006年的選舉結果會重演，使哈馬斯成為巴勒斯坦政壇的主導力量。因此，巴勒斯坦大選日期一再被推遲，各項改革難以推進。

其次，法塔赫和哈馬斯在是否承認以色列的合法性上存在重要分歧。法塔赫主張通過政治手段實現巴以之間持久和公正的和平，并建立獨立的巴勒斯坦國。20世紀90年代，巴以和平進程開啟的重要前提條件，就是以法塔赫為核心的巴解組織宣布承認以色列的合法性。但長期以來，哈馬斯反對法塔赫同以色列展開外交接觸，反對通過外交手段解決巴勒斯坦問題。在1988年發布的《哈馬斯憲章》中，哈馬斯否認以色列的合法性，號召通過武裝手段解放巴勒斯坦。在20世紀90年代巴以和平進程開啟后，哈馬斯也拒絕承認巴以之間達成的和平協議。在2017年該組織發布的新《綱領及政策文件》中，哈馬斯仍反對公開承認以色列的合法性。

最后，如何處理加沙地帶的行政機構和哈馬斯旗下軍事人員，也是雙方面臨的現實難題。2007年哈馬斯占領加沙地帶后，解雇了巴勒斯坦民族權力機構在該地區的公職人員，建立了以哈馬斯為主導的行政和軍事機構。但法塔赫否認加沙地帶哈馬斯所屬機構的合法性，要求重啟被哈馬斯遣散的公職人員。但加沙地帶失業率超過50%，雙方的訴求不僅牽扯到復雜的裙帶關系、薪金補償等問題，更涉及法塔赫和哈馬斯的政治合法性問題。

首先，法塔赫和哈馬斯對彼此的身份定位存在較大差異。作為巴解組織的領導力量，法塔赫一直將自己定位為巴勒斯坦政壇的核心。因此，法塔赫希望包括哈馬斯在內的所有巴勒斯坦派別都接受自己的核心地位，以此整合巴勒斯坦各派勢力。

但哈馬斯希望與法塔赫建立平等的政治關系。哈馬斯源起于“穆斯林兄弟會”的加沙分支，在1987年第一次巴勒斯坦大起義爆發后宣告成立。哈馬斯將法塔赫視為流亡海外的巴勒斯坦人團體，而將自己視為以色列占領下東耶路撒冷、約旦河西岸地區與加沙地帶巴勒斯坦人的合法代表。在2000年第二次巴勒斯坦大起義之后，哈馬斯的影響力迅速崛起，成為可與法塔赫相抗衡的政治和軍事力量。在2006年后的數次和解談判中，哈馬斯都希望保留旗下的軍事和政治架構，甚至挑戰法塔赫的主導權。

其次，雙方都需要考慮各自派系內部的力量平衡問題。法塔赫不僅要關注自己的政治影響力，也需要兼顧巴解組織其他派系的關切。在巴解組織內部，“解放巴勒斯坦人民陣線”“解放巴勒斯坦民主人民陣線”等，希望保留自己在巴勒斯坦民族權力機構和安全部隊的勢力。法塔赫需要兼顧各方關切，因此難以向哈馬斯作出太多讓步。哈馬斯盡管占據著加沙地帶，但同樣面臨復雜的派系關系問題。2004年哈馬斯創始人亞辛去世后，其內部各派關系微妙，重要決策往往由多個高層共同商定。近些年，同樣秉持激進思想的巴勒斯坦伊斯蘭圣戰組織（杰哈德）在加沙地帶迅速崛起，不斷挑戰哈馬斯在該地區的主導地位。內外壓力下，哈馬斯也難以向法塔赫作出過多讓步。

與此同時，美國和以色列長期以來也在干擾法塔赫和哈馬斯的和解對話。美國和以色列一直將哈馬斯定義為恐怖組織，反對其參與巴以和平進程。2006年，巴勒斯坦立法委員會選舉結果出爐后，美國和以色列反對哈馬斯加入巴勒斯坦民族權力機構。2007年哈馬斯占據加沙地帶后，在以色列和哈馬斯的多次沖突中，以色列也避免同哈馬斯直接對話，轉而通過埃及等國家斡旋實現停火。在自2006年以來雙方多次達成和解協議后，美國和以色列也頻繁施加壓力干擾和解進程，如暫停向巴勒斯坦民族權力機構轉移海關稅收、切斷加沙地帶電力供應，并在約旦河西岸和東耶路撒冷地區展開大規模搜捕等。

總之，此番法塔赫和哈馬斯在阿爾及利亞達成的和解協議，是巴勒斯坦中止派系對立、結束約旦河西岸地區和加沙地帶分裂狀態的重要政治進展。但由于法塔赫與哈馬斯之間的多重矛盾長期難解，巴勒斯坦內部和解之路恐仍將漫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