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與土耳其共建天然氣樞紐

富景筠

2022年9月16日，上合組織成員國元首理事會第二十二次會議在烏茲別克斯坦撒馬爾罕舉行。其間，俄羅斯總統普京（右）與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舉行會談。

10月12日，俄羅斯總統普京在出席“俄羅斯能源周”國際論壇時，稱贊土耳其是俄向歐洲輸送天然氣的“最可靠合作伙伴”。普京提議經黑海海底通過土耳其向歐洲供氣，并最終將土建成“歐洲最大的天然氣樞紐”。按照普京的設想，這一天然氣樞紐將不僅包括在黑海海底修建更多通往土的天然氣管道，還包括在歐盟—土耳其邊境創建天然氣交易中心。土俄兩國表示將各自著手研究有關這一提議的法律、貿易及技術問題。

俄羅斯、土耳其、歐洲之間的“天然氣三角”關系一直存在較大不確定性。俄是世界上最大的天然氣出口國，歐洲是俄天然氣最重要的出口市場。2021年歐盟從俄進口天然氣總量為1550億立方米，約占歐盟天然氣總進口量的45%和總消費量的近40%。土耳其是天然氣凈進口國，由于所處地理位置獨特，又是重要的天然氣運輸通道。俄、土、歐在能源關系上存在較大相互依賴性，這種依賴性在烏克蘭危機爆發后發生了實質性的改變并深刻影響到“天然氣三角”關系。

俄之所以提議在土建立天然氣樞紐，現實考慮是維持其在歐洲天然氣市場的份額，進而鞏固對歐洲天然氣市場的傳統控制。這是俄為應對美西方制裁不得已而為之的選擇。烏克蘭危機爆發以來，歐洲一直在加快切斷與俄天然氣貿易“紐帶”。2月，德國總理朔爾茨宣布暫時停止“北溪-2”管道的審批程序。3月，“北溪-2”天然氣管道公司考慮申請破產。9月，由俄經波羅的海向德國輸送天然氣的“北溪-1”和“北溪-2”管線位于瑞典和丹麥附近海域的部分遭毀損，發生泄漏事故。俄短期內將無法通過“北溪”管線向歐洲供氣。在這種情況下，俄被迫重新安排天然氣供應路線。俄天然氣工業股份公司總裁米勒表示，不排除樞紐在土建成后，由其承接“北溪”管線的全部輸氣量。這實際上透露出，俄力求把新黑海航道建成向歐洲出口天然氣的主要路線。

長期以來，土耳其積極尋求加強對俄通往歐洲的天然氣運輸通道的控制力，并擴大該國的地區影響力。俄在土建天然氣運輸樞紐可以使土成為國際天然氣市場的重要參與者。土目前已在“南部天然氣走廊”扮演重要角色。該走廊是歐盟與阿塞拜疆、土耳其等國近年大力推進的重要能源合作項目，旨在將阿天然氣經格魯吉亞、土耳其等國輸入歐洲，從而實現歐洲能源供應渠道多元化。該項目于2020年開始向歐盟國家供氣。作為替代俄氣供應的中期選擇，歐盟考慮擴大“南部天然氣走廊”項目的輸送能力。目前，該項目每年向歐洲輸送超過80億立方米的天然氣，未來幾年的輸氣量將擴大至每年200億立方米。

另外，俄在土耳其已經有一條天然氣管線，即“土耳其溪”。“土耳其溪”是俄向土耳其及歐洲南部輸送天然氣的管道項目。自2020年正式通氣以來，俄氣已約占土耳其天然氣進口量的45%。“土耳其溪”管線不僅為俄天然氣進入歐洲市場打開了另一個通道，而且有助于土實現天然氣運輸樞紐的戰略目標。

土是中東地區唯一的北約成員國、歐盟候選國，也是中東地區唯一與俄羅斯、伊朗同時關系密切的國家。憑借這一多重特殊身份，土將自己定位為俄烏之間的“調解者”、俄與歐盟能源關系的“中間人”。土總統埃爾多安積極呼應普京有關“在土建立天然氣運輸樞紐”提議，目的是憑借樞紐地位獲取更大的天然氣定價權，這也是埃爾多安在2023年6月總統選舉之前改善本國經濟的一項重要努力。

普京這一提議的前景首先取決于擴建“土耳其溪”管道的可行性。目前，俄土尚未宣布“土耳其溪”擴建的時間表，更無具體建設安排。具體看，這涉及在水深超過2000米處的海底鋪設管道工作，而美西方對俄實施制裁將導致俄氣無法與西方國家的專業承包商簽訂管道鋪設合同。今年9月，“土耳其溪”運營商南流運輸公司宣布其出口許可證因美歐的新制裁于9月18日被提前撤銷。從“北溪-2”管線曲折的建設歷程看，俄通過擴建“土耳其溪”從而在土建立天然氣運輸樞紐的提議將面臨多重現實阻礙。

即使俄土雙方成功擴建“土耳其溪”管線，普京這一提議的前景還取決于歐洲對俄天然氣的購買能力和意愿。烏克蘭危機爆發后，歐洲加速了能源“去俄化”進程。3月，歐盟委員會提出一項名為“重新賦能歐盟（REPowerEU）”的能源獨立計劃，旨在從天然氣開始，于2030年前逐漸擺脫對俄化石能源的進口依賴。德國最近拒絕了俄方經過“北溪-2”管線未受損部分恢復對歐洲天然氣供應的動議。而歐盟是否會批準俄氣進入歐洲的新管道，也存在很大疑問。此外，盡管歐盟為推進天然氣進口來源多元化積極建設“南部天然氣走廊”，但歐盟對土耳其作為運輸通道的安全性和可靠性還是心存疑慮的。在歐盟看來，俄土加強能源合作固然有助于增加進入歐洲市場的天然氣量，但兩國結盟也可能對歐盟實現天然氣進口多樣化的努力造成損害。

美國國務院日前明確表示反對土俄合作建立天然氣運輸樞紐。在美看來，俄土加強能源合作是對美西方制裁的一種對沖。早在2020年，美國國會眾議院通過的“2021財年國防授權法案”就將“土耳其溪”項目列入制裁清單。烏克蘭危機爆發后，美國裹挾歐洲不斷加大對俄制裁力度，在能源領域更是前所未有。

美國反對“土耳其溪”項目的原因主要有兩個。一是經濟因素。全球液化天然氣市場正在形成美國、俄羅斯、卡塔爾三分天下的格局，三國都在爭奪主導地位，而美國一直希望將俄排擠出歐洲能源市場。二是地緣政治因素。美國將“土耳其溪”視為由俄主導的地緣政治工程。在美看來，俄尋求繞開烏克蘭向歐輸氣的目的是將能源優勢轉化為地緣經濟優勢和地緣政治影響力。

盡管美西方的制裁不斷加碼，“土耳其溪”管線的建設和運營仍在繼續進行。考慮到歐盟迫切需要通過擴大“南部天然氣走廊”以及里海天然氣來部分替代俄天然氣供應，土耳其仍是歐盟實現進口來源多元化的重要合作伙伴。面對美西方壓力，尋求自主和務實能源政策的土耳其不會輕易做出妥協。俄在土耳其建立天然氣運輸樞紐具有一定可行性，但這一樞紐是否如俄所預期的那樣仍能夠面向歐洲市場，則有待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