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國棟
(作者單位:吉林省社會科學院)
“信息繭房”指人們關注的信息領域會習慣性地被自己的興趣引導,從而將自己的生活束縛在“蠶繭”中的現象。隨著信息技術的發展,人們獲得信息、知識的方式本應簡單便捷,在實際中卻形成了“信息繭房”現象,這是人類惰性的一種外在體現。雖然“信息繭房”的現象并不是互聯網的傳播帶來的,但是互聯網的傳播方式以及人為的誘導在一定程度上加深了這一問題。
虛擬空間的發展是一次巨大的技術革新,它給人們的生活帶來了巨大的變革。在虛擬空間中,每一個人都被解碼成一串符號或數字,被賦予新的身份,主體之間的差異被消解,成為虛擬空間中的一部分。在這一虛擬空間中,人們能夠無障礙地選擇、閱讀自己需求的信息和知識,這本應該成為技術進步帶給人們的便利,卻因人們的習慣及技術利用人們的習慣而帶來了信息窄化的危害,即“信息繭房”。
在學習知識的過程中,人們普遍認可這樣一個邏輯:已知越多,無知的邊界就越大。即一個人掌握的知識越多,他接觸到的未知領域也就越多。一個人的已知領域越小,接觸未知領域的機會就越少。在互聯網時代,人們樂于閱讀自己喜歡的、與自己認知結構一致的信息,不用過多地思考就能享受到熟悉領域的知識帶來的快感。當人們深陷這樣的認知過程,就會出現知識結構固化的現象。在“信息繭房”內的學習和閱讀,個人始終會有游刃有余的感覺。技術給人們營造了一種努力學習并不斷在進步的假象,并且人們會對此產生情緒依賴。但事實上,在“信息繭房”內,人們只是對已知領域越來越熟悉,對未知領域依舊陌生,自己的認知逐漸固定在某一知識領域。
在大數據時代,人們比較相信計算機數據程式化具有的公正性和穩定性,具有人力所不及的全面性以及排除人為因素的客觀性,這使人們愿意相信大數據作出的選擇。在新媒體傳播渠道日益多樣的網絡時代,受眾對媒介的選擇具有個人偏好,并逐漸產生路徑依賴,導致網絡媒體主動迎合大眾娛樂化的審美需求,甚至產生劣幣驅逐良幣的效應。一些新媒體平臺根據算法,總是能精準把握用戶的喜好,在恰當的時間給用戶推薦其感興趣的信息。網絡的程序是相對客觀的,但是主導網絡的運營商有其盈利目的,運營商會在數據庫中將用戶歸類,根據關鍵詞和標簽進行信息推送。同時,一些跨領域的互聯網公司還能深入了解一個人的生活習慣、消費習慣。曾有互聯網公司在講述大數據給人帶來的便利時繪出了這樣的藍圖:當你使用打車軟件時,它會在你上車時適時響起你喜歡的音樂,為你推薦周邊感興趣的地點,等等。這是大數據根據用戶的瀏覽偏好作出的選擇,用戶的軌跡會在互聯網上形成一個拼圖,將個人鎖在一個自我的認知空間里,形成一個數字化的“楚門的世界”。
用戶在“信息繭房”里獲取的資訊是不全面、不客觀的,同一化的傾向會越來越明顯,批評的聲音會越來越少。即使有對立的觀點,也會被“信息繭房”主動過濾掉,形成虛假的、寧靜祥和的輿論空間,在此空間里的個體會片面地認為這些觀點是正確的、主流的聲音,并產生只有這一種觀點的錯覺。同時,新穎、前衛、偏激及具有感染力的信息更能引起群體的共鳴,而這些信息往往是有待證實的,受眾長期根據主觀情緒篩選信息,也會導致其背離主流聲音。兼聽則明,偏信則暗。長期處在接收單一信息的狀態,個人有可能會變得盲目自信,并一直循環下去而不自知。
網絡群體因為不同的興趣愛好、性格特點聚集在一起,有共同興趣愛好的人會匯集到相應的信息交互平臺。在相互交流的過程中會發現,他們的教育經歷基本相似,談論的內容也大致相同,關注點基本一致,讓人生出相見恨晚的感覺。在這樣的網絡空間,人們的觀點逐漸同質化,并反復被提及,長此以往,個體可能會產生盲目自信、排外的情緒,容納不了與之相悖的觀點并固執己見[1];同時,由于處于自主選擇的空間中,個體行為可能會表現出很多定制化或程式化的特點,優先關注自我的滿足感,難以做到客觀理性,甚至會在一定程度上失去辨別能力。
網絡傳播渠道是有限的,并且具有時間性。人們應該在有限的網絡空間內接收有價值的信息,但是算法推薦的信息多是人們偏好的信息,其中不乏庸俗的內容,它們甚至占據頭條、成為焦點。此類信息在網絡上廣泛傳播,占用大量公共網絡空間,擠占了原本知識性內容的傳播渠道。
在知識和信息爆炸的時代,一個人窮盡一生也不可能掌握人類積攢的所有門類的知識。因此,知識被分為不同學科、不同領域,人們習慣在自己熟悉的領域作出成就,久而久之就會形成一套自己判斷知識和信息的理論,以有用和沒用、感興趣和不感興趣作為評價知識的標準。每個人的“信息繭房”容納的內容、容量不同,形成的路徑也不同。
首先,個體會對信息進行選擇性接觸。個人受自身態度、觀點、興趣的影響,對媒介的接觸有很強的選擇性[2]。“信息繭房”類似傳播學中“逆火效應”和“證實偏見”的結合體。“逆火效應”指當一個錯誤的信息被更正后,如果更正的信息與人原本的看法相違背,它反而會加深人們對錯誤信息的信任;“證實偏見”的具體表現是,如果我們討厭某個事物,就會下意識地關注這個事物的負面消息,用以證明自己為何討厭。這兩種現象都是“信息繭房”的成因,前者指我們拒絕接受不同的信息,而后者指我們接收不到不同的信息。從這點來看,“信息繭房”是因為不同的價值觀、道德觀形成的,是個人對選擇信息的一種偏見。
其次,社交聚集以興趣為導向。無論是手機端還是個人電腦端,互聯網提供的網絡空間逐漸成為我們生活的第二空間,在此空間的交往突破了地域限制、語言障礙、文化差異,以相近的興趣愛好和情感共鳴形成的網絡關系具有很強的黏性,能夠形成長期的穩定性群體。用戶在這個范圍內交流,每天都有感興趣的話題,這種交流方式逐漸成為個人社交的一部分,使人們對這一興趣群體產生依賴感,享受在熟悉的信息領域內輕松愉快的氛圍,獲取資訊反而成了次級需求。如以互聯網為載體的“飯圈文化”,表面上是粉絲自發形成的一個團體,但團體為了保持自己的優越性和獨立性,會與外部世界劃清界限,并形成自己的語言系統和表達符號,以達成排外的目的。“信息繭房”的圈層化傳播模式具有一定的封閉性,只對同一圈層內的人產生影響和作用,在加強自身圈層內的認同感和歸屬感的同時,也對圈內個體產生了約束[3]。
再次,社群聚合以信任為出發點。媒體公信力是指新聞媒體本身所具有的一種被社會公眾所依賴的內在力量,公信力是媒體傳播力和影響力的基礎。網絡新媒體和自媒體不斷涌現,豐富了信息的傳播渠道和信息的多樣性,使人們能夠更加便捷地獲取信息,而信息的復雜性和多樣性增加了人們甄別和選擇信息的難度,這時人們更愿意尋找值得相信的介入點,如朋友推薦、名人代言等。很多新媒體平臺在取得用戶信任之后就會開始顯現其商業行為本質,以盈利為目的,在包裝上展示其產品的信息等,這會加劇“信息繭房”現象,更有甚者還涉及互聯網詐騙等,危及社會秩序和網絡生態。
最后,智能化推薦技術加速了對“信息繭房”的構建。信息時代,人們面對互聯網上海量的數字信息,急需找到一種快速掌握知識的方法,而智能算法成為人們獲取知識的捷徑。然而,各新媒體平臺為獲得用戶關注,采用比較功利的做法,如以“標題黨”博取用戶眼球;以地域、性別等具有話題性的內容制造新聞點,得到算法的青睞;還有一些媒體平臺以“蹭熱點”為運營方式,使原本密集的信息變得更加“繭房化”。個體長時間瀏覽某一類新聞資訊后會產生大量瀏覽痕跡和路徑,類似的新聞就會出現在瀏覽首頁或出現相關彈窗,個體瀏覽之后算法還會推送相關的資訊和延伸閱讀,使人不知不覺間沉浸在技術打造的舒適的閱讀環境中。同時,個人在使用媒體平臺的“關注”“收藏”“書簽”“推薦”功能后,會進一步將自己固定在某一特定的網絡空間。
馬克斯·韋伯的工具理性觀點認為:“工具理性決定于對客體在環境中的表現和他人的表現的預期,行動者會把這些預期用作‘條件’或者‘手段’,以實現自身的理性追求和特定目標。”[4]突破“信息繭房”的傳播障礙,重點還要從人們的認知入手,繼而規范地利用信息技術,趨利避害。
“信息繭房”的主要成因是我們在選擇信息時存在“偏食”和“挑食”的情況,而構建多元化的信息獲取渠道是避免形成“信息繭房”的不錯的選擇。對于信息使用者來說,在搜索閱讀信息的過程中,不要隨便給自己貼標簽、下定義、梳理關鍵詞,而要制定規劃,階段性地變換自己的知識需求。同時,綜合比較信息來源,建立不同的信息獲取機制。時刻謹記網絡是虛擬的社區空間,不要沉溺于網絡空間,不盲目地跟隨他人的意見和建議,要形成反向的思維習慣;不隨意發表不負責任的言論,不在網絡隨意宣泄自己的情緒,以免給他人造成認知障礙。
從目前來看,互聯網是“信息繭房”主要的生成地,輿論熱點更容易在網絡空間聚集和傳播。有一種觀點認為,技術帶來的問題也要用技術解決,但其實這是一種理想的運用技術的狀態,因為技術解決問題的方式具有滯后性,在技術發揮容錯機制的空白期,需要以行政手段作為人為的干預方式。政府應積極參與公共網絡引導的過程,加強對信息傳播的監督,發揮政府的管理職能,過濾有害信息,杜絕非法信息。同時,政府和相關社會組織要積極開展關于互聯網信息的宣傳,破除信息的“孤島效應”,使大眾真實、全面地了解熱點新聞事件,塑造政府和媒體的公信力。同時,政府要加強對網絡傳播平臺的管理,完善信息傳播規范,發揮公共網絡在輿論引導中的效能。
唯物辯證法認為,事物的變化發展是內因和外因共同作用的結果。互聯網的使用者是人,“信息繭房”也主要是人們的主觀意愿造成的,突破“信息繭房”的傳播障礙也要從內因入手,內外因相結合。首先,要意識到“信息繭房”的存在。人的知識承載能力是有限的,認知是有范圍的,但這種認知范圍是人自身的能力造成的,并不是人們拘泥于信息一隅的理由。其次,要認識到“信息繭房”的危害,產生警惕意識,對互聯網上的新媒體平臺保持清醒的認知,培養分辨信息的能力。再次,要意識到自己身處“信息繭房”之中。從大眾日常的網絡運用習慣著手,使他們意識到算法影響了自己的生活,自身正在重復地接收經過引導的信息,進而自覺產生突破信息認知障礙的意識,主動離開技術營造的“舒適區”,多渠道獲取信息知識。
第一,針對不同的網絡群體規范傳播信息。信息化時代、全球化時代、“互聯網+”時代疊加的大時代背景,要求高校改革和創新人才培養模式以適應時代的需要[5],加之大學生是使用網絡的主要群體,高校更應該肩負起自身立德樹人的根本任務,加強對學生網絡素養的培育。首先,高校可設置校園公共論壇,增加校園網絡信息的全面性,使信息的傳播覆蓋面更廣、內容更豐富;其次,與其他學校、社會組織開展互動活動,鼓勵大學生積極參與、體驗,以真實的社會圈層替代虛擬圈層,完善認知體系;再次,組織辯論賽和具有知識性的競賽活動,培養學生的思辨和分析能力,從多角度看待同一事物。
第二,針對不同知識傳播領域規范傳播信息。生活在社會中的人具有多維度的社會關系連接,會在接觸過程中產生新的疑問、進入新的領域,在尋找答案的過程中會帶來新信息、新觀念,這能夠有效增加群體成員修正原先觀點的機會。
縱觀人類科技的發展歷程,每一次的社會變革都離不開科學技術的進步,而大數據技術在信息時代的運用,雖說方便了我們閱讀,但同時也將技術固有的缺陷帶到了信息傳播的過程中。習近平總書記指出:“要適應分眾化、差異化傳播趨勢,加快構建輿論引導新格局。”媒體從業者要與時俱進,掌握大數據算法的生產與分發運行機制;政府要積極應對,完善技術倫理的相關法律及行業管理規范,規避技術可能造成的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