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繼國,孫 堯
(青島大學經濟學院,山東 青島 266061)
共同富裕是社會主義的本質要求,是中國式現代化的重要特征。促進共同富裕,最艱巨最繁重的任務仍然在農村。鄉村振興戰略作為新時代做好“三農”工作的總抓手,是扎實推動農民農村共同富裕的重要支撐和必由之路。產業興旺是鄉村振興的重要基礎,是解決農村一切問題的前提。金融作為現代經濟的核心,是推動鄉村產業振興不可或缺的力量。然而,目前我國金融業在服務鄉村產業振興中還存在一些不足,表現在農村資金供給不足、農村金融產品和服務匱乏、要素市場扭曲、服務“三農”精準度下降等,這些不足正成為制約做好“三農”工作和推動鄉村產業振興的痛點和難點。《中共中央關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二〇三五年遠景目標的建議》明確提出“構建金融有效支持實體經濟的體制機制,提升金融科技水平,增強金融普惠性”。金融科技是一種技術驅動性的金融創新,是互聯網技術和傳統金融的深度融合,可以有效破解農村偏遠地區網點布局難題、提高農村客戶識別和信貸投放能力、緩解新型農業經營主體和農戶面臨的融資約束,能夠把金融資源更加充分地配置到鄉村產業振興的薄弱環節,從而助力鄉村產業振興。但是,目前農村數字基礎設施建設還不充分、不平衡,農民金融素養和數字素養還較低,“數字鴻溝”的存在使得鄉村產業發展可能很難享受到金融科技發展帶來的數字紅利。那么,金融科技能否顯著促進鄉村產業振興?金融科技作用于鄉村產業振興的影響機制是什么?在全面推進鄉村振興、扎實推動農民農村共同富裕的新階段,對以上問題進行系統地理論和實證分析,對于發揮金融科技優勢,疏通農村金融血脈,構建金融支持鄉村振興的長效機制具有重大的理論意義和實踐價值。
金融發展與農村經濟增長之間的關系一直是學者們長期關注的主題。已有文獻表明,加快農村金融改革、促進金融工具和產品創新、提升農村金融發展水平都能夠促進農村經濟增長[1][2]。然而,由于農村地區存在普遍的金融排斥問題,大量的農戶和農業企業在信貸、支付結算、儲蓄理財、保險等方面的基礎金融服務得不到滿足。金融排斥會使農村地區金融資源大量流出,進而阻礙農村經濟發展,造成兩極分化,加劇農村地區經濟脆弱性。普惠金融的發展能夠緩解金融排斥,滿足農村弱勢群體的信貸需求,從而推動農村經濟增長[3][4][5]。但是,普惠金融不是扶貧金融,普惠金融需要遵循金融資源稀缺性條件下的市場化商業化配置規律,按照金融風險收益相匹配原則實現金融資源供求雙方的有效配對。傳統金融并不能從根本上解決普惠金融發展的矛盾,無法實現可持續性發展。金融科技運用大數據、云計算、區塊鏈、人工智能等互聯網技術對傳統金融進行重塑,能夠解決普惠金融發展面臨的成本較高、收益不足、效率和安全難以兼顧等問題,催生了數字普惠金融的興起與發展(1)數字普惠金融是泛指一切可以通過數字技術手段來促進普惠金融的創新。本文參考中國人民銀行印發的《金融科技(FinTech)發展規劃(2019—2021年)》,并綜合已有文獻資料,將數字普惠金融和數字金融統一表述為“金融科技”,不再作細微區分。。
黨的十九大提出實施鄉村振興戰略以來,有學者從普惠金融的本質和內涵出發,定性分析了金融科技賦能鄉村振興的作用效果,認為金融科技能夠增加金融支農力度,拓寬涉農企業融資渠道,推動鄉村產業融合發展,進而促進鄉村產業振興[6][7]。近來,許多學者開始利用計量模型實證檢驗金融科技對鄉村振興的影響效果。有學者研究發現金融科技能夠促進農業生產中資本對勞動的替代,還能通過助推農村一二三產業深度融合和農業產業體系優化,提高農業產業的規模經濟效應和資源集聚效應,促進農業高質量發展[8][9]。還有學者從產業興旺的角度出發,以人均農林牧漁業總產值來衡量農業產出,研究發現數字金融能夠提高農業產出水平,促進農村經濟增長[10]。部分學者則從生活富裕角度實證檢驗金融科技對農民收入的影響效應,研究認為金融科技對農民收入增長具有顯著促進作用,并且可以通過促進非農就業、提高農業全要素生產率等渠道實現農民收入水平的提升[11][12]。但也有學者持相反的觀點,認為“數字鴻溝”的存在使能夠享受到金融科技服務的居民擠占了未能接觸到互聯網的居民原本可能獲得的資源,反而不利于部分群體提高生活富裕程度[13]。
綜上所述,已有研究為本文提供了有益借鑒與參考,但直接考察金融科技對鄉村產業振興影響的文獻還較少,對兩者作用機制進行系統理論分析和實證檢驗的研究也較少,進行深入異質性分析的研究更是鮮見。本文借鑒《鄉村振興戰略規劃(2018—2022年)》《全國鄉村產業發展規劃(2020—2025年)》提出的具體指標,結合已有研究構建省級鄉村產業振興評價指標體系,計算出鄉村產業振興指數,并與金融科技進行匹配,實證檢驗金融科技對鄉村產業振興的影響效應。本文的主要邊際貢獻在于:第一,構建了一個科學的鄉村產業振興評價指標體系,在對鄉村產業振興水平合理測度基礎上,將金融科技納入促進農村經濟發展的要素分析框架中實證檢驗金融科技對鄉村產業振興的影響效果,豐富了農村金融發展理論;第二,從涉農融資約束、農地流轉和農業技術創新出發,探討金融科技促進鄉村產業振興的作用機制,為金融科技助力鄉村產業振興提供了經驗證據;第三,從城鄉要素錯配程度、農業功能區和經濟發展差異的視角入手,考察金融科技作用于鄉村產業振興的異質性,為運用金融科技手段加快發展面向新型農業經營主體的金融服務、促進金融科技與農村新產業新業態深度融合提供有益的政策思考。
鄉村振興戰略下,農業生產規模化、現代化以及產業化程度迅速提高,金融需求規模也日益增長。然而,受限于鄉村產業的低利潤以及產業的弱質性,缺乏硬資產的鄉村產業難以獲得傳統金融機構的資金支持,從而限制了全要素生產率的提升[14][15]。金融科技的出現革新了金融服務的媒介和基礎設施,打破了傳統金融機構服務的時間和空間限制,擴大了金融服務覆蓋面,能夠打開農村長尾市場,使得鄉村產業更便利、更快捷地獲得金融服務[16][17]。物聯網、區塊鏈等新技術嵌入到農產品生產、交易、加工、物流、倉儲等環節,能夠充分發揮數據要素潛能,實現金融服務精準對接鄉村產業重點領域和關鍵環節。此外,依托金融科技建立的農村電商模式和農業綜合服務平臺能夠快速獲取、處理和分析農業信息,減少信息孤島,有利于農產品的供需對接,進而降本提效。基于以上分析,提出如下研究假設:
H1:金融科技能夠顯著促進鄉村產業振興。
在我國廣大農村地區,市場結構高度碎片化、信息嚴重不對稱和信息質量參差不齊等問題導致農村金融機構過度依賴擔保貸款,缺乏擔保導致銀行不敢貸款給農戶和農業企業。金融科技的應用有助于推動農村金融機構數字化轉型,借助信息技術建立信用評估模型,提高風險處理和信息整合能力,精確識別農戶和農業企業信貸需求,緩解借貸雙方的信息不對稱,從而降低金融歧視和信貸市場的準入門檻,拓寬鄉村產業的融資渠道,使得農村金融的保障作用在深度和廣度上都得到進一步拓展,金融服務“三農”的精準度進一步提升[18][19][20]。基于以上分析,提出如下研究假設:
H2:金融科技能夠通過緩解涉農融資約束促進鄉村產業振興。
隨著城鎮化和農業現代化進程的加快,農村勞動力大量轉移,土地流轉和適度規模經營已成為發展現代農業的必由之路。加快土地流轉,有利于實現土地資源優化配置,能夠提高農業全要素生產率,進而促進鄉村產業發展[21][22]。目前,農村地區普遍存在的金融服務缺失和信貸約束限制了農戶參與農地流轉的積極性,導致農地流轉市場效率低下。金融科技有利于緩解農村地區的金融排斥,滿足農戶信貸需求,進而完善農地流轉市場。從轉出土地的角度,金融科技可以為農業企業提供資金支持,創造非農就業機會。當非農就業與土地租金帶來的預期收益大于純農業收益,“理性人”會選擇轉出土地。從轉入土地的角度,農業規模化經營離不開農業生產資料的投入,加大了農戶對建設資金的需求。金融科技提供的借貸便利,能夠促使有轉入土地意愿的農戶付諸行動[23]。基于以上分析,提出如下研究假設:
H3:金融科技能夠通過推進農地流轉促進鄉村產業振興。
鄉村產業振興的關鍵是要以農業技術創新促進農業發展方式轉變,提高農業全要素生產率,構建現代農業產業鏈,推動農村產業融合發展。我國農村地區普遍存在金融排斥,導致農業科研投入所產出的新技術、新方法無法得到相應的資金支持,不僅制約了農業科研投入資金的配置與轉化效率,也阻礙了農業新技術的應用,降低了農業科研投入資金的運行效率[24]。金融科技能夠有效緩解金融排斥,提高農業科研資金配置效率,解決不同創新主體金融要素供給錯配的弊端,拓寬創新要素的獲得途徑,從而顯著提升創新主體的融資效率,有利于降低研發成本,激發創新主體活力[25]。此外,金融科技憑借數據化、智能化技術優勢提高了創新要素的供需匹配度,通過將創新要素融入農業發展的全產業鏈中,大大提高了創新決策的科學性和創新市場中金融資源的利用效率,進而助推傳統生產要素提檔升級,最終實現鄉村產業振興。基于以上分析,提出如下研究假設:
H4:金融科技能夠通過提升農業技術創新水平促進鄉村產業振興。
受數據可得性限制,本文的研究區間為2011—2018年,研究樣本為我國內地除西藏以外的30個省份。樣本數據主要來源于《中國農業年鑒》《中國農產品加工業年鑒》《中國休閑農業年鑒》《中國金融年鑒》《中國區域金融運行報告》、浙大卡特-企研中國涉農企業數據庫、國家統計局、地方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等,個別缺失值使用移動平均法進行插值處理。
1.被解釋變量:鄉村產業振興(RIR)。借鑒《鄉村振興戰略規劃(2018—2022年)》《全國鄉村產業發展規劃(2020—2025年)》提出的具體指標,參考閆周府和吳方衛(2019)[26]等的研究,綜合考慮數據的科學性和可得性,從農業高效化、農業產業化、農業科技化、聯農帶農利益聯結四個維度構建鄉村產業振興評價指標體系,實現對省域鄉村產業振興的定量測度(表1)。

表1 鄉村產業振興評價指標體系
基于上述指標,采用熵權法對各具體指標賦權,進而計算出各省份的鄉村產業振興指數。根據計算出的2011—2018年各省份鄉村產業振興指數,分別以2012、2014、2016和2018年為時間節點,選擇核密度估計,分析動態演進、分布形態、延展性及極化趨勢(圖1)。從動態演進看,整體上分布曲線的中心逐漸右移,表明我國鄉村產業振興水平不斷提升;從分布形態、延展性和極化趨勢來看,主峰高度逐漸下降、寬度逐漸增加且出現明顯右拖尾現象,表明盡管總體極化現象緩解,但地區之間存在一定差距。
2.核心解釋變量:金融科技(FinTech)。本文使用北京大學數字金融研究中心編制的數字普惠金融指數作為金融科技的代理變量[27],實證分析中將其除以100。
3.控制變量。為保證回歸結果的準確性,結合相關文獻以及我國農村地區發展特征,選取以下控制變量:(1)財政支農水平(Gov),以地方財政農林水事務支出占地方財政一般預算支出的比重衡量;(2)農村消費水平(Con),以各地區農村居民生活消費支出(萬元)衡量;(3)農村教育水平(Edu),以農村人均受教育年限衡量,依據(未上學人數×1+小學學歷人數×6+初中學歷人數×9+高中學歷人數×12+大專及以上學歷人數×16)/6歲及以上人口數來計算;(4)第三產業占比(Ter),以第三產業增加值占地區生產總值比重衡量;(5)城鎮化水平(Urb),以城鎮人口與年末常住人口數的比值衡量。
各變量的描述性統計見表2。

表2 變量描述性統計
為實證檢驗金融科技對鄉村產業振興的影響效應,基準回歸模型構建如下:
RIRit=α0+α1FinTechit+α2Xit+λi+ηt+μit
(1)
其中,RIR為構建的鄉村產業振興指數,FinTech為金融科技,X代表一系列控制變量,變量的下標i、t分別表示地區、年份,μ為隨機誤差項。本文基準回歸使用雙向固定效應模型,即控制了地區固定效應(λ)和時間固定效應(η)。
金融科技對鄉村產業振興的基準回歸結果如表3所示,可以看出,金融科技的回歸系數均顯著為正,且擬合優度逐漸增加,表明金融科技能夠顯著促進鄉村產業振興,假設H1得以驗證。金融科技的發展有效增加了農村金融供給,增強了農村地區金融資源承載力,擴大了金融支農的覆蓋面、精準度和便捷度,對鄉村產業振興起到了促進作用。該結果對于如何最大化釋放金融科技的普惠價值,進而在全面推進鄉村振興中發揮更加突出的作用具有重要參考意義。

表3 基準回歸
基準回歸使用的固定效應模型雖然能夠在一定程度上緩解內生性,減少對估計結果的影響,但是依舊可能存在不可觀測變量等因素而產生內生性問題。導致內生性的第一個主要來源是遺漏變量,即可能忽略了影響鄉村產業振興的重要因素,因此,本文采用工具變量對內生性問題進一步處理。導致內生性的第二個主要來源是反向因果問題,即在金融科技促進鄉村產業振興的同時,鄉村產業的發展也可能影響了金融科技的發展,為此,本文將解釋變量進行滯后一期處理。
表4第(1)、(2)列是工具變量二階段回歸結果。借鑒張勛等(2020)[28]的研究,本文計算各省會城市與三大金融科技核心城市——北京、杭州和深圳的平均球面距離,再將此值與當年全國層面的金融科技發展水平的均值(本省除外)進行交互,以最終得到的數值作為工具變量(IV)進行內生性檢驗。工具變量檢驗第一階段的F值遠大于10,說明不存在弱工具變量問題。Kleibergen-Paap rk LM統計量的p值為0.0000,拒絕不可識別的原假設。上述檢驗表明,該工具變量與金融科技密切相關且滿足嚴格外生性的條件,工具變量選取有效。第(3)列是解釋變量滯后一期的估計結果,在糾正了內生性問題后,金融科技的回歸系數仍然顯著為正,進一步證明了假設H1。

表4 內生性分析結果
為驗證金融科技對鄉村產業振興影響的基準回歸結果是否可靠,本文分別從以下幾方面進行穩健性檢驗:(1)更換被解釋變量。鄉村產業振興指數在前文構建時使用熵權法確定權重,為避免特定賦權方法造成的影響,在此使用等權重法計算并進行回歸分析。(2)更換回歸方法。不同地區對金融科技發展的政策支持力度和關注度可能存在較大差異,這會造成不同地區隨時間變動的效應難以被時間固定效應和地區固定效應捕捉,因此本文引入地區-時間的聯合固定效應進行穩健性檢驗。(3)選擇特定樣本。農業是人類的食品之源、生存之本,是國民經濟的基礎。鄉村產業振興應該重點關注第一產業比重較大的省份,因此選擇第一產業增加值占地區生產總值在10%以上的樣本進行回歸分析。(4)增加控制變量。鄉村產業振興很可能主要受當地傳統農村金融發展水平的影響,而非由金融科技驅動。基于此,在控制變量中增加了衡量傳統農村金融發展水平的變量重新進行回歸,其中傳統農村金融發展水平用每平方千米信用社網點數量和農村人口每萬人擁有信用社服務人員數量衡量,實證分析中取自然對數。(5)縮尾處理。對核心解釋變量以及控制變量進行5%水平上的縮尾處理,并控制固定效應重新進行回歸分析。穩健性檢驗結果顯示,核心解釋變量金融科技的回歸系數均顯著為正,基準回歸分析結果穩健。
基準回歸結果表明金融科技能夠顯著促進鄉村產業振興,因而本文進一步探究金融科技促進鄉村產業振興的作用機制。前文理論分析部分認為,金融科技能夠通過緩解涉農融資約束、推進農地流轉和提升農業技術創新水平對鄉村產業振興產生影響,為驗證該假設的合理性,構建如下模型:
RIRit=β0+β1FinTechit+β2Mit+β3FinTechit×Mit+β4Xit+λi+ηt+μit
(2)
其中,M為機制變量,其他變量與前文一致。機制變量具體包括:(1)涉農融資約束(Loan),以人均涉農貸款額(涉農貸款金額/農村人口)衡量,實證分析中取自然對數;(2)農地流轉(Land),以農地流轉率(家庭承包耕地流轉總面積/家庭承包經營耕地面積)衡量;(3)農業技術創新(Tech),以人均農業科研支出(農業科研支出/農村人口)衡量(3)因現有公開統計資料沒有各地區農業科研支出數據,參考李強和劉冬梅(2011)[29]的做法,使用調整系數對各地區科研支出總額進行調整,進而得到各地區農業科研支出估計值。。
表5結果顯示:第(1)列金融科技與涉農融資約束的交互項顯著為正,表明金融科技能夠顯著提升服務“三農”的精準度,能夠通過緩解涉農融資約束為鄉村產業振興提供堅實的金融保障,假設H2得以驗證;第(2)列金融科技與農地流轉的交互項顯著為正,表明金融科技能夠提高農地流轉率,進而產生規模經濟效應,促進鄉村產業振興,假設H3得以驗證;第(3)列金融科技與農業技術創新的交互項顯著為正,表明金融科技能夠提高農業科研資金的配置效率,進而提升農業技術創新水平,助推鄉村產業振興,假設H4得以驗證。綜上分析,金融科技能夠通過緩解涉農融資約束、推進農地流轉和提升農業技術創新水平來促進鄉村產業振興。

表5 機制分析
我國各地區城鄉要素市場化改革進展不一,而且地方政府為增加經濟績效使得生產要素配置偏向非農部門,造成不同地區城鄉要素錯配程度存在一定差異。參考王頌吉和白永秀(2013)[30]的方法,計算出農業部門與非農部門的城鄉要素錯配程度,再分別根據其中位數劃分為要素錯配程度高和要素錯配程度低兩個樣本,考察農業部門和非農部門不同要素錯配程度下金融科技對鄉村產業振興的影響效果,回歸結果如表6所示。由第(1)、(2)列可知,在農業部門,要素錯配程度高的樣本金融科技的回歸系數顯著,而對應樣本結果不顯著。其原因可能是金融科技具有數據獲取、分析處理優勢,在農業部門資本配置過少的條件下可以充分發揮其優勢,通過緩解要素配置扭曲,高效實現資本與投融資的精準對接,提高資源配置效率,進而改善農業生產條件,彌補產業弱質性,提高農業全要素生產率,促進鄉村產業振興。由第(3)、(4)列可知,在非農部門,金融科技的回歸系數在要素錯配程度低樣本中顯著,而高樣本中不顯著。其原因可能是,非農部門要素配置較為均衡的地區為促進城鄉融合提供了有利條件,而金融科技在城鄉融合進程中充分起到了“潤滑劑”作用,有利于破除城鄉要素流動的障礙,促進城鄉信息流通、資源和生產要素的供需對接,進而增強鄉村產業活力,推進城鄉協調發展,最終促進鄉村產業振興。

表6 基于城鄉要素錯配程度的異質性分析
以各地區糧食產銷特征為依據,將樣本劃分為糧食主產區和非糧食主產區兩大農業功能區(4)根據《國務院關于印發全國主體功能區規劃的通知》(國發〔2010〕46號)及糧食產銷特征,糧食主產區包括遼寧、河北、山東、吉林、內蒙古、江西、湖南、四川、河南、湖北、江蘇、安徽、黑龍江等13個省份;產銷平衡區包括山西、寧夏、青海、甘肅、西藏、云南、貴州、重慶、廣西、陜西、新疆等11個省份;主銷區包括北京、天津、上海、浙江、福建、廣東、海南等7個省份。本文將產銷平衡區和主銷區統一劃分為非糧食主產區。,考察不同農業功能區金融科技對鄉村產業振興的影響效果,回歸結果如表7第(1)、(2)列所示。糧食主產區金融科技的回歸系數不顯著,而非糧食主產區的回歸系數顯著為正。其原因可能是,農產品加工業、農村電商和鄉村旅游等產業一直是金融科技重點支持的領域,但糧食主產區主要承擔國家糧食安全的重任,以穩定糧食播種面積、抓好糧食生產為主要任務,其農產品加工業規模相對較小,電子商務和鄉村旅游等特色產業發展也相對較慢,造成金融科技對鄉村產業振興的促進作用不明顯。而對于非糧食主產區,雖然也負有保面積保產量的責任,但這些區域產業融合發展程度高,農業多業態發展迅速,因此金融科技能夠在鄉村產業振興中發揮重要作用。
以各省份人均地區生產總值的中位數為依據,將樣本劃分為經濟發展水平高和經濟發展水平低兩大組別,考察不同經濟發展水平下金融科技對鄉村產業振興的影響效果,回歸結果如表7第(3)、(4)列所示。在經濟發展水平低的地區,金融科技的回歸系數不顯著,而在經濟發展水平高的地區其回歸系數顯著為正。原因可能是經濟發展水平高的地區,城市支持農村、工業反哺農業能力較強,農業產業融合程度也較高,這為金融科技賦能鄉村產業發展提供了重大機遇。同時,經濟發展水平高的地區農村居民金融素養也相對較高,數字基礎設施建設也較完善,因此金融科技的滲透度也較高,其普惠價值進一步得到體現,對鄉村產業振興的促進作用也更明顯。

表7 基于農業功能區和地區經濟發展水平的異質性分析
金融科技的發展為破解金融服務鄉村產業振興中存在的金融供給不充分、不平衡問題提供了一種新的思路。本文選取2011—2018年我國內地30個省份為研究樣本,從理論分析和實證檢驗兩個層面出發,利用面板回歸模型實證檢驗金融科技對鄉村產業振興的影響效應,主要結論如下:(1)通過對30個省份鄉村產業振興水平的測度分析發現,我國鄉村產業振興水平整體上呈上升態勢,但不同地區之間存在一定差距;(2)基準回歸結果顯示,金融科技能夠顯著促進鄉村產業振興,在考慮了內生性問題以及一系列穩健性檢驗后該結論依舊成立;(3)機制分析表明,金融科技能夠通過緩解涉農融資約束、推進農地流轉和提升農業技術創新水平來促進鄉村產業振興;(4)異質性分析表明,在農業部門要素錯配程度高和非農部門要素錯配程度低的地區、非糧食主產區、經濟發展水平高的地區,金融科技對鄉村產業振興的促進作用更加明顯。
基于以上研究結論,提出如下對策建議:(1)進一步提升金融科技水平,增強金融普惠性。積極推動農村傳統金融機構數字化轉型,根據“三農”客戶群體的資產和生產特性創新金融服務,如減少對抵押擔保的依賴、推進線上授信和適度提高信用貸款比例等,精確對接鄉村產業生產經營需要,緩解涉農融資約束,助力鄉村產業振興,促進農民農村共同富裕。(2)鼓勵金融科技企業在農村地區開展業務,創新開發農村專屬金融服務。運用云計算、大數據等數字技術識別檢測農作物生長狀況,建立智能數字風險控制模型對其產值產量進行預測,提升涉農貸款管理效率,降低貸款風險。同時,鼓勵金融科技企業與當地政府配合打造金融服務綜合助農平臺,打造銀政企數據共享渠道,解決農戶及涉農主體融資渠道不暢、融資效率不高等難題。(3)提高金融科技與規模化經營主體金融需求的契合度,強化金融科技對農業技術創新的助推作用。涉農金融機構要充分利用互聯網技術為金融服務提質增效,提高市場創新要素的流動性,通過提升金融資源配置效率來提高規模經濟效應。同時,加強對農戶的教育投入,提高農戶金融素養,鼓勵農戶運用農業創新技術提高生產效率,強化農業科技支撐,促進鄉村產業振興。(4)加快數字基礎設施建設,推動各類要素在城鄉之間雙向有序流動,提高資源配置效率。加快推進5G基站、大數據中心、人工智能等數字基礎設施建設,為金融科技助力鄉村產業振興提供堅實的硬件保障。同時,發揮金融科技矯正要素錯配的作用,積極推動金融科技與農村新產業新業態深度融合,通過金融科技服務模式創新,推廣科技農業、智慧農業和休閑農業,實現從種養到生產、加工、銷售等全流程的可溯源,促進產業鏈、創新鏈和資金鏈的深度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