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于繁殖的花粉的種子界定探討

張春慶

（山東農業大學農學院/作物生物學國家重點實驗室，泰安 271018）

農業農村部辦公廳關于種子法有關條款適用的意見（農辦法〔2019〕1 號）中，第一條，關于花粉是否屬于《種子法》規定的種子問題中提到：根據《種子法》第二條第二款規定，種子是指農作物和林木的種植材料或者繁殖材料，包括籽粒、果實、根、莖、苗、芽、葉、花等。用于繁殖的花粉，屬于《種子法》規定的種子。這句解釋一方面給出了種子的大概念，除籽粒外，用于繁殖的果實、根、莖、苗、芽、葉、花等也屬于《種子法》規定的種子；另一方面也明確了用于繁殖的花粉屬于《種子法》規定的種子。但由于不同學者、不同管理者對這句話產生了不同理解，引起較多歧義，引出了不少法律糾紛爭議。關于正確理解花粉是否屬于《種子法》規定的種子的問題，對貫徹落實《種子法》，保護育種人的正當權益具有重要意義，對于法律界定、科研教學也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

1 繁殖、生產和繁殖材料概念的區別

為了更好地理解“用于繁殖的花粉，屬于《種子法》規定的種子。”，需要明確種子、繁殖、生產和繁殖材料這幾個概念。

首先是種子，植物學上種子的概念是受精的胚珠發育而成的器官，僅包括了狹義的種子。國際種子檢驗規程（ISTA）中介紹的所有檢驗規定，包括概念、程序、方法等僅限于狹義的種子和部分果實。廣義的種子，指在農業上用作播種材料的所有植物器官，包括植物學上的種子、果實、無性材料等。與我國《種子法》第二條第二款規定的種子概念一致。

其次是繁殖，繁殖（Reproduce）是指生物為延續種族所進行的產生后代的生理過程，即生物產生新的個體的過程。植物繁殖是指植物產生同自己相似的新個體，這是延續物種的自然現象。植物繁殖的方式主要分為：無性繁殖、有性繁殖、孢子繁殖等。每個現存的個體都是上一代繁殖的結果。

再次是繁殖材料的法律解釋，作為植物新品種權保護范圍的繁殖材料，應當是具有繁殖能力，且能夠產生與授權品種相同特征特性的新個體。它既包括授權的品種作為種植生產的材料，也包括為育種者使用授權品種作為育種材料，均歸為植物新品種權的保護范圍[1]。周翔等[2]對法律上的繁殖材料做了很好的解釋：依據植物細胞的全能性理論，可以在植物體外復制攜帶品種的特異性的DNA 序列進行繁殖得到種植材料，但不能直接依據該理論來認定繁殖材料，還要依據繁殖技術、繁殖目的等綜合分析。

本質上法律上的繁殖材料是與國際植物新品種保護聯盟（UPOV）頒布的國際植物新品種保護公約相一致，植物新品種保護也叫做植物育種者權利，是授予植物新品種培育者利用其新品種的專門權利，它是知識產權的一種形式。授予品種權的植物新品種應具有新穎性、獨特性、一致性、穩定性。目前，國際植物新品種保護公約主要有1978 年文本和1991 年文本，兩個文本的保護力度不同。1978 年文本中農民自繁自用種子不受育種權的制約，但1991年文本對此有制約，規定受保護品種的植物產品及由此制做的產品應得到育種者授權；1978 年文本中，有限改良品種可以另行保護，1991 年文本中，有限改良品種的保護須經原品種權人允許。我國目前加入的是1978 年文本，但1991 年文本要求更高，對新品種的保護范圍更廣。于2022 年3 月1 日施行的新修訂《種子法》突出了對植物新品種權的保護，特別是建立了實質性派生性品種制度，也是與國際逐步接軌的要求。

最后是生產，生產（Produce）是指人類從事創造社會財富的活動和過程，包括物質財富、精神財富的創造和人自身的生育，亦稱社會生產。狹義的生產僅指創造物質財富的活動和過程。在農業上，指利用農作物和林木的種植材料或者繁殖材料進行生產，以獲得收獲產物的過程。

以上4 個概念，是分析“用于繁殖的花粉，屬于《種子法》規定的種子。”的基礎。從繁殖的概念界定，以下兩種屬于繁殖的花粉：一是利用花粉通過組織培養生產單倍體，然后加倍成二倍體；二是利用花粉生產各種植物的雜交種，如利用親本1 的花粉與親本2 授粉生產了雜交種，它利用了親本一的遺傳資源和優勢。

2 繁殖用花粉和生產用花粉目的不同

繁殖是指生物為延續種族所進行的產生后代的生理過程。為了種族的繁殖必須保持后代遺傳物質的一致，為了適應變化的環境又要做出相應的變異。同樣，用于繁殖的花粉，如組織培養、單倍體和二倍體生產，就是為了遺傳物質的保持、擴增和利用。利用一個親本的花粉與另一個親本授粉配制雜交種，也是保持和利用了遺傳物質。當花粉用于繁殖時，其遺傳物質得到完整的保持并擴增，對于植物新品種權的保護具有重要意義。

狹義生產僅指創造物質財富的活動和過程。從社會學的角度解釋，生產是解決人民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從植物學的角度解釋，是在一定區域、合適季節條件，結合適宜的技術措施，通過植物生長產出滿足人民生活需求和工業需求的產物。它是以物質產出為目的，不是以保持遺傳物質為目的。

3 繁殖用花粉和生產用花粉作用不同

用于果品生產的花粉，與遺傳物質保持擴增無關，不屬于種子。在農業上用于生產的花粉不是利用優良遺傳基因為目的，而是通過受精刺激果實生產，不管用的花粉來自什么品種，只要受精就可結實，并且結出的果實不受花粉來源影響，如：紅心的獼猴桃受精結實后永遠是紅心，黃心的獼猴桃受精結實后永遠是黃心，蘋果、梨等果樹的授粉作用也是如此。這種刺激結實的作用與在某些瓜果上用激素刺激的作用相類似。通過授粉使得植物果實內部的種子生長，刺激了果肉的生長，果肉的遺傳物質全部來自母本，所以對果實品質基本沒有影響。如無籽西瓜的生產，是用三倍體植株作為母本，開花時用二倍體西瓜的花粉授粉，刺激子房發育成果實。雖然也經過了類似的受精過程，但三倍體的雌花胚珠不能發育成為種子，造成種子敗育，果肉仍然正常生長。無籽西瓜也可以利用激素處理普通二倍體西瓜的雌花，誘導單性結實，獲得激素無籽西瓜，但坐果率低，果實無籽性和商品性差。所以花粉在生產層面上，不屬于種子，屬于果實生產的刺激措施。

用于繁殖的花粉，屬于《種子法》規定的種子。植物受精不同于動物受精，其受精方式有著本質的不同。種豬、種馬等動物的受精是用精子，花粉也是植物精子，有人認為兩者相同，這是不正確的。動物受精是單受精，即精卵結合；植物受精是雙受精，一個精子細胞與卵細胞結合，另外一個精子細胞與極核細胞結合；由于兩者受精方式不同也造成了兩者具有明顯區別。動物的單受精利用了父本的遺傳資源，父本的遺傳資源在下一代得到表現。植物的雜交制種與此相似，也是利用了父本的優良基因，使下一代表現優異。因此，動、植物的父母本都應保護。在這一繁殖的層面上盡管動、植物受精方式本質不同，但結果相同，都是保持和擴增了完整的遺傳物質，涉及到品種保護的范疇，理應列入種子的保護之列。

花粉的用途很多，花粉可以作為營養補品（蜂花粉）、可以用于繁殖（花粉培養、雜交種生產），也可以作為生產資料用于生產。不同的用途應當嚴格區分，不能混淆，否則難以分清花粉的界定。

4 繁殖用花粉和生產用花粉管理領域不同

在農業農村部辦公廳關于種子法有關條款適用的意見（農辦法〔2019〕1 號）中指出：“用于繁殖的花粉，屬于《種子法》規定的種子。”主要也是繁殖的花粉保持了物種的遺傳物質和遺傳資源，存在品種侵權風險，所以就涉及到的遺傳資源保護問題，專門提出“繁殖的花粉”作為種子加以保護，屬于品種所有權保護的管理范圍。

由于用于生產的花粉不是種子，目前國家沒有把花粉生產經營納入農業和林業種子公司辦理范疇；國家也沒有統一的生產技術標準和質量標準，一些花粉生產經營歸屬于商業管理范疇。

5 新修訂《種子法》有關植物新品種權保護的規定是花粉界定的法理基礎

新修訂《種子法》擴大了植物新品種權的保護范圍，從品種延伸到了收獲材料。銷售利用授權品種的繁殖材料獲得的收獲材料，應當得到植物新品種權人的許可。這一保護范圍的擴大，已經與國際植物新品種保護公約1991 年文本相一致，較好地解決了無性繁殖作物、常規作物品種維權難的問題 。新修訂《種子法》第二十九條規定，在下列情況下使用授權品種的，可以不經植物新品種權所有人許可，不向其支付使用費，但不得侵犯植物新品種權所有人依照本法、有關法律、行政法規享有的其他權利：（1）利用授權品種進行育種及其他科研活動；（2）農民自繁自用授權品種的繁殖材料。這也是在保護知識產權的前提下，保護用種者和其他新品種創新者利益的一種規定。

新修訂《種子法》建立了實質性派生品種制度[3]。實質性派生品種是指對原始品種有限改良。這一規定的關鍵是實質性派生品種進行商業化利用時，應征得原植物新品種權人的同意。這一制度，也與國際植物新品種保護公約1991 年文本相統一，植物新品種保護權得到延伸。

6 準確區分繁殖和生產兩個概念的差異對于理解花粉的界定非常重要

關于種子生產還是良種繁育，法律分析對于人們區分概念有很好的啟示。武合講[4]介紹了種子生產和良種繁育，既是育種學上的兩個概念，又是法律學中的不同術語；其含義相近，對于農業專業人員也極易混淆。正確區分種子生產和良種繁育的法律意義，從適用法律不同、法律制度及違法的后果不同、性質和目的不同、繁殖的后代不同、操作主體不同、質量要求不同等方面進行了法律上的區分和解析，對于理解繁殖和生產兩個概念的差異具有很好的參考價值。

“用于繁殖的花粉，屬于《種子法》規定的種子。”，是在品種權保護法律基礎上提出的。關于用于繁殖的花粉作為種子的理解，在學術界、司法領域以及實踐中存在許多模糊的認識。以上從繁殖、生產概念的差異，花粉應用目的、作用的差異，以及花粉作為種子界定的法理基礎，明確了用于繁殖的花粉屬于《種子法》的范疇，具有一定法理和科學基礎，用于生產的花粉不能作為種子。明確區分花粉應用的定性，對于落實和宣傳貫徹《種子法》具有現實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