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燁/文
2022北京冬奧會在中國虎年春節如約開幕。歷屆奧運會開幕式均是主辦國展現本國文化、彰顯國家風采的契機,此次2022北京冬奧會開幕式亦然。作為一個在國際社會受高度關注的主辦國,本次冬奧會開幕式毫無意外獲得了極大的關注度并引發了國內外觀眾的熱烈討論。本文旨在從文化符號學視角分析2022北京冬奧會開幕式中的民族語言意識,以期窺得今日中國觀世界之想。
2022年2月4日,北京冬奧會如期開幕。依托近年來飛速發展的各大社交網絡平臺,作為家門口的冬奧受到了國內觀眾的廣泛關注與熱烈討論。“張藝謀太懂中國人的浪漫了”“冬奧開幕審美真的絕了”等詞條紛紛沖上熱搜,這一現象正說明了本次冬奧開幕式的內容與形式得到了中國人民的認可,完美地展現了現今中國的形象,契合國家的國際訴求,濃縮地勾畫了中華民族文化。在對開幕式解讀的采訪中,總導演張藝謀提到了一個關鍵詞“一葉知秋”。“一葉知秋”是含蓄的,也是以小見大、富含哲理的。這一思想自千年中華文化延續而來,也貫穿著本屆冬奧會的始終。北京冬奧會開幕式正是中華文化與冬奧文化碰撞的精彩產物,同時考慮其受眾,在呈現上,采用了中華文化符號域、冬奧文化符號域、國際文化符號域中共有的符號系統,成為了一場國內外觀眾均可享受的盛會。
本文以洛特曼提出的“符號域”概念作為分析的理論基礎,語言意識的研究包含于其中。“符號域”概念受“生物域”概念啟迪,講求其結果與前提統一的綜合復雜性,即符號域本身是一個“包含各獨立子系統在內的統一的母系統”(結果),也是“諸多子系統存在及發揮功能的前提和條件”(前提)。“所謂符號域,就是符號存在和運作的空間。”空間與時間是符號域的重要坐標。通過將拓撲空間、邊界與位移引入文化描寫,洛特曼成功建立了文化描寫的元語言,即空間概念。借助符號域,洛特曼建立了文化元語言的統一模式系統,使得確立文化共相成為可能。符號域空間結構具有不對稱性和邊界性。前者是指內部空間結構與內部翻譯流向系統不對稱;后者是指邊界將文化系統分割為性質各不相同的區域,它區分事物,也聯系事物。邊界同屬兩種文化或毗連的符號域。
依照上述定義,同一民族的各種文化符號和文化文本存在和活動的空間就構成一個民族文化的符號域,符號域就是一個民族文化的載體。相較傳統文化研究重內涵的傾向,符號域研究更加注重文化的表達手段和形式,符號域也因此為文化研究開辟了新的視角。符號域視異質文化的平衡為語言文化的主線,認為跨文化交際的本質是文化意識的相互滲透。
符號域是一個多層級的完整符號系統,而文本作為文化符號學的核心,則是闡釋符號域的性質及文化空間內意義生成機制的核心和基礎。“文本不再被理解為有穩定特征的靜止的客體,而是作為一種功能”,文本是文字作品或物質實體或一種行為方式。由此可見,洛特曼提出的符號域脫離了靜態、封閉的結構主義,無限趨向于文化動態、開放的實質。文化符號域中他文化文本可以有力地刺激或加速文化發展。
文化符號學為新媒體時代文化研究提供了新視角,北京冬奧會則是中華文化非常規的符號文本,即多種符號和介質的合成文本。其間能窺見的中華民族語言意識恰能反映現今中國觀世界、觀自身的機制與結果。以全新之我觀全新之世界,這場文化盛事或將成為中華民族復興歷程中又一風向標。
北京冬奧會開幕式是中華文化符號域的一次濃縮,它集中選用了部分極具代表性的中華文化符號系統,是一次中華民族文化的集中展示。文化首先是符號,承載、傳遞著信息,而符號也因此成為信息的物化形式。文化具有多語性。文化符號可分為文化典籍、規制與器用。而在此次冬奧會開幕式上,三種文化符號均得到了體現。本次冬奧會開幕式文化典籍類的文化符號相較2008年夏奧會未進行過多的單獨展示,更多摻雜于其他其他文化符號中。《正逢立春時》節目中隨附每一節氣的詩歌與畫面、“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等諳熟中華文化的受眾明了的圖像符號、成才與播種的獨特聯想,《我和我的祖國》《歌唱祖國》等聽覺符號均為此類。而在《一起向未來》節目中,卷軸與音樂兩種文化符號的交織傳遞的是“美美與共,天下大同”的美好心愿。“黃河之水天上來”,歷時成冰,冰雪五環破冰而出,中國詩歌與成語化用于五環的呈現中,記錄著中國古代對自然的思考。本次冬奧會開幕式恰逢立春,在開幕式倒計時上特別選用了24節氣作為倒計時的載體,通過節氣的倒數迎接冬奧會的開幕。24節氣是中國古代用來指導農事的補充歷法,是中華民族勞動人民長期經驗的積累成果和智慧的結晶。此外,中國農歷不同于世界上多數單一歷法,是一種陰陽合歷的獨有歷法,是中國人民遵循至今的歷法,是中國特有的文化規制。本次開幕式恰逢中國農歷的春節,與之相關的年俗亦在此節目中得到了展現。此外,在整個倒計時呈現中出現的賽龍舟(端午習俗)、打鐵花(流于豫晉的民間焰火)、牛郎織女(七夕)等風俗亦屬此類。這些承續至今的規制類文化符號生動展現著中華民族自古以來對美好生活的祈愿。而器用類文化符號如長城、故宮、中國高鐵、大興機場、中國結、青花瓷、各民族服飾等,涵蓋古代中國之奇與現代中國之變。在主火炬的呈現上,眾多國家的雪花中國結共同組成了更大的火炬臺,傳遞著中華民族“和合共生”的傳世理念;微火成炬與中華文化“微火雖微,永恒綿長”的哲思一道發出了當代中國作為負責任的大國努力向碳中和邁進的時代之聲。開幕式涵蓋中華民族文化符號域的三類文化符號,是中華民族文化符號域的濃縮,生動展示了中華文化,傳遞了中國之聲。
北京冬奧會開幕式是一次成功的跨文化交際。不同的文化群體對于同一文化概念通常具有不同的符號系統,符號系統的相似性越高,越易實現跨文化交際。在跨文化符號傳遞中,解釋是一種社會行為,雙方通過向對方的探究社群靠攏,才能獲得正確解釋。為更好實現跨文化交際,成功輸出母文化,母文化群體應根據時代背景、其他文化群體的社會環境、文化因素等適當調適母文化的部分符號系統,用其他文化群體更易于接受的符號傳播母文化,同時要保有母文化符號系統中極具自身文化特征的部分,使文化元素的呈現更具“目的性”。一場成功的冬奧會開幕式必定是一場主辦國母文化與參與國他文化及冬奧文化碰撞、展現的盛事。北京冬奧會開幕式運用歌曲、舞蹈等“無國界”的文化符號溝通中外。《我和我的祖國》旋律悠揚,情感“靜水流深”;管弦樂版的《歌唱祖國》節奏鮮明,聽之使人振奮;屬于全人類的19首世界名曲更是消解了“音樂國界”。引導員們的舞蹈基于全人類共有的肢體動作符號,她們旋轉、移動共同拼就更大的雪花,使非母文化的觀眾得以理解其情緒表達與動作意圖,傳達了中國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世界格局。而貫穿全場的雙語(母文化自然語與他文化通用語)使用也直接為成功的跨文化交際提供條件。在現有共同符號基礎上仍無法完全使他文化群體理解母文化時,自然語之間的直接翻譯可以極大程度破除文化壁壘。同時北京冬奧會開幕式運用五環、和平鴿、橄欖枝、火炬、雪花等冬奧文化符號作為中國冬奧的基石,運用人工智能與實時渲染等科技,傳遞了中國綠色、共享、開放、廉潔的冬奧理念。同時此次的開幕式根據新的時代背景作了部分符號系統上的調適。此次跨文化交際相較2008年夏奧會的時代背景已大有不同。中國的國際地位、綜合國力、國際影響力在十三年半間顯著提高,同時由于夏奧會開幕式上中國優秀傳統文化的集中展示及其后續帶來的極大關注,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已然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傳播,因而冬奧會開幕式在文化符號的選擇上相應地減少了傳統文化符號,側重呈現了當今中國優秀文化符號,同時在傳統文化符號的呈現上也更多展現了夏奧會開幕式尚未展現的文化符號。
北京冬奧會自身便是中華民族動態、開放的最好說明。中華文化符號域同一般符號域一樣具有不對稱性,表現在符號域的內部空間結構中便是中心區域與邊緣區域的特質差別。但是符號域自身是動態變化的,其中心與邊緣區域并非絕對。冰雪文化相較主流的中華文化及其背后所蘊藏的深層文化心理結構而言,屬于邊緣區域。冬奧會的成功申辦帶動了中國三億人參與冰雪運動,冰雪文化以極其強勢的姿態闖入中華文化群體的視野,其自身亦逐漸自邊緣區域向中心區域移動。而中華民族文化的多語性決定了中華文化符號域內文化意義的生成機制和文本的多語性,也決定了語言意識的動態性和多樣性的生成機制,促進了對意義動態性和多樣性的生成機制的認識,也決定了中華民族文化動態、開放的特征。這一特征在這座雙奧之城夏奧開幕式與冬奧開幕式的對比中體現得淋漓盡致。兩屆奧運開幕式中文化文本的變化,帶來了符號域、民族語言意識的變化。當今中國的嶄新文化符號、立足時代的更新理念正是中華民族文化動態開放的最好證明。中華民族語言意識作為認知他文化與中華文化的手段,已然從“各文化異彩紛呈,母文化不遑多讓”轉變為“各文化各有其色、和合共生”。不論是《讓世界充滿愛》節目中象征團結的中國結飄帶,還是引導員們將小雪花們構建成大雪花的舞蹈;不論是“一起向未來”的主題口號,還是“更快、更高、更強、更團結”的奧林匹克格言,無一不彰顯了中華民族語言意識的動態發展。未來的中華民族文化仍將以符號域間的壁障為始,與他文化碰撞、共生,以更新的認知機制獲得更新的認知結果。
北京冬奧會開幕式作為近月國內外觀眾熱議的“茶余飯后”,是中華民族文化符號域的濃縮,也是一場成功的跨文化交際,生動地展示了動態開放的中華民族文化與中華民族語言意識,揭示了當今中國觀世界之想,亦是洛特曼符號域理論的一次遙遠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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