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現代社會文化語境下現代主義油畫語言風格

□侯霍玉/文

繪畫藝術不但是視覺敘事，同時也是人類思想意識的另一個重要表達方式。社會文化意識形態對繪畫藝術形式風格的發展變化，產生了一定的催化作用——社會的發展和文明的前進推動著各類繪畫語言風格的變化。本文將通過梳理西方社會歷史文化語境下油畫語言風格的發展脈絡，闡述西方現代主義油畫產生的社會時代背景，剖析西方現代主義油畫的語言風格特征，進而闡明現代主義油畫的形式語言風格與社會文化語境的關系。

1 西方社會歷史文化語境下油畫語言風格的發展脈絡

15世紀開始，西方油畫在歐洲走向成熟。以與教權和神權相對立的“人文主義”觀念為核心的文藝復興運動，成為了現代藝術的起點。而同時期在人文主義思想影響下產生的解剖學、透視學則構成了油畫造型藝術的主要形式，繪畫中注入的人性和人的思想感情，顯示出鮮明的時代特征。所以，在某種意義上講，油畫藝術語言的發展嬗變是人類社會發展進程中的一個現代性體現。

在經過了封建宗教勢力的千年統領以后，被束縛多年的希臘羅馬古典文化重新受到歐洲思想界人士的關注。隨著當時社會文化意識形態的轉變，藝術家在油畫的形式語言上開始將自然作為觀察表現的對象，以造化為師，用崇尚理性的態度給自然以視覺形式的解讀。油畫寫實語言風格應運而生，從真實的造型體系中建立繪畫藝術的審美觀。

17世紀之后，荷蘭畫家倫勃朗對古典油畫風格進行了改革，肖像畫不再只為上層階級服務，具有了世俗精神和人文主義意識，油畫的風格形式隨之開始多樣化。各個國家、民族的藝術家根據自身所處環境的時代特點、文化性格，在油畫表現語言方面作出了不同方向的嘗試，繪畫技法也日趨多元化，并產生了各具特色的繪畫流派。

從18世紀開始，在社會、文化、自然科學等時代因素的影響下，油畫藝術也隨之產生巨大的變化。各種追求創新的流派與觀念相互交織、并行發展，藝術家們開始更加重視風格問題，從一切能夠引發關注、思考或想象的事物中抽繹出不同性質的繪畫表現對象。新古典主義、浪漫主義等等各種藝術運動和思潮先后形成。

可以說油畫藝術從傳統到現代的演變在很大程度上是由社會歷史文化語境決定的。而其轉變的分水嶺就是19世紀印象主義畫派的興起。19世紀中葉之后，資本主義社會在工業領域蓬勃發展，人類對宏觀世界和微觀世界的了解，以及其對時間與空間的理解均發生了本質的改變。在這樣的社會歷史文化背景下，19世紀西方油畫呈現出了躍進式的發展特點，傳統油畫比較狹窄的藝術功能與一體化的寫實手法早已實現了自身體系的高度飽和，從而在哲學觀點、美學觀念的變化中逐漸走向解體。印象派這種自然構成的繪畫風格一改古典藝術嚴謹的結構和完美的形式，被視為新的真實。

從19世紀邁進20世紀，人們對世界、自然及其自身的科學研究步入了一個蓬勃發展的黃金時期。照相技術的進步讓藝術家逐步放下了對物象的要求；物理學的發展則帶動藝術家的想象力延伸至更微觀、更本質的層面；精神分析對人本身的研究啟迪藝術家們從作品中重新檢視自我，審視作為人的價值。一些西方知識分子開始發現并越來越強烈的認識到資本主義社會的文化與精神積病，也深刻體會到了現代社會對人性的壓制，于是開始探索建立全新的思想價值體系。政治家、哲人、文人、畫家以各種不同的視角揭示了傳統理性的局限性，其思想意識也從對恒定不變的人性的頌揚，逐漸轉為對個性、生命和本能的重視，突破了傳統理性對人的個性限制，回歸并保持了人的本真狀態，從而開創了西方現代藝術中的人本主義以及非理性主義。西方現代主義繪畫的產生，便是這種文化批判與生成的形式結果。從塞尚開始，油畫逐漸產生了現代性因素，而現代主義的各種流派后印象主義、野獸派、抽象表現主義等也隨之形成和發展。與此同時，第二次世界大戰使人類遭受了身體和精神上的雙重災難。此時的現代主義油畫創作大都是在具體形式中概括、夸張、變化或抽象化，傳統油畫表現技法中的某方面因素常常作為藝術思想的表現形式被強調，或者被引向極致，以此來充分表達當時的人們在精神上受到的壓制和痛苦。

從西方油畫語言風格的發展演變脈絡上可以看出，繪畫語言是一種“特殊的意識形態”，它有著利益、價值的判斷性，意識形態的傾向性和對思想精神的啟發性，油畫在不同時期的語言風格與社會文化語境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而西方現代主義油畫則是整個工業社會文化語境的產物。

2 西方現代主義油畫產生的社會時代背景

20世紀以來，全球接連發生了許多重大歷史事，例如：歐洲資本主義大國間為了搶奪人力資源、生產資源以及搶占市場，而爆發了的第一次世界大戰；空前嚴酷的第二次世界大戰，及其后美蘇霸權下的冷戰；工業和科技的發展給人們提供的極大利益和由此產生的新問題；批判傳統思維給人類文化發展帶來的多種可能性以及由此造成的文化危機……基于上述近現代歷史背景下誕生的西方現代主義油畫，在美學思想和審美觀念上產生了許多變化。其主張繪畫不僅僅只是理性、真實地再現客觀對象，更需要對個體的生命意識和價值進行哲學的思考和啟迪。荒誕的人物、夸張的構圖和富有張力的色彩等這類構成現代主義油畫語言風格的因素開始滲透到日常生活當中，其更多的是對現代生活的描述以及對藝術家創作理念的展現，使得觀者能直觀而深刻的感悟到繪畫中所蘊含的時代精神。

3 西方現代主義油畫的形式語言風格特征

現代主義油畫大致包括了后印象主義、野獸派、立體主義、未來主義、達達派、表現畫派、超現實主義、抽象主義等藝術流派。這些流派風格不同，但經過縱向梳理我們能夠提煉出它們的共性特征：

3.1 注重畫家的獨立精神

回溯歷史，傳統油畫創作者是在集權規范下創作，藝術的自主性和思想精神的自由性受到限制。創作者是在群體性話語規范中進行創作，他們的個人繪畫風格說到底是集體主義話語系統中的一粟。在人類中心主義逐漸消退的現代社會，人類精神與自然及社會相矛盾的一面開始逐漸顯露出來。伴隨著社會對個人價值和個體意識的日益尊重，人的思想觀念便與社會規范、傳統理念產生了一定程度的對立。因此，西方現代主義畫家在創作時始終保持著自由精神，不會被社會現實所牽制。

3.2 主張形式主義的造型觀

傳統油畫所表達的主要是通約性含義，畫家往往側重摹仿、再現客觀事物。到了后印象主義藝術家、現代主義之父塞尚這里，他主張讓繪畫形成自在的整體結構，根據自身需要而建構起來，以獨立的視覺表現語言展現繪畫自身的生命語義。傳統油畫中的“內容性”在現代主義油畫創作中已不是重要的表現方面，繪畫內容與表現形式可以徹底分開。有些現代主義油畫即使還留有某些敘事成分，也只能是作為表現精神的輔助手段。而在抽象風格的油畫中，敘事和情節則完全得到排除。因此，現代主義油畫打破了形式服務于內容的藝術觀念，形式本身就是內容。

3.3 強調造型要素構成的表現力

傳統油畫注重再現性的塑造，形態、顏色、布局、明暗等繪畫表現要素都是為了實現對自然的再現。但現代主義油畫不再將真實再現客觀事物作為創作目的，繪畫各個要素的獨立特性被發現、定義和運用。而當形式語言變成了直接表現精神的方式時，藝術家的主要職責便是創造嶄新的表現形式——它必須提供屬于自身的光、色、點、線、面、體及其形式上的構成語言，并通過構成語言表達思想觀念。

3.4 探索多樣的繪畫材料

為了真實客觀地再現自然，傳統油畫的繪畫工具和繪畫媒材都有相關的規定性，畫布、顏料、調色油、畫筆、油畫刀和其他輔助媒介劑均是不能缺少的。并且傳統繪畫工具材料具有持久的傳承性，在幾十年甚至上百年間繪畫媒材僅僅只是發生了局部性的變革。畫面完成后，這些繪畫材料只是作為隱性載體，在畫面上不扮演獨立的角色。但在現代主義油畫中，不論是純粹性的油畫或是加入了各種綜合材質的邊緣性油畫，材質都不再是輔助于造型的手段，而是直接參與“藝術對話”。藝術家在與顏料、油畫刀、畫筆、畫布的互動性創作中，所產生的堆、刮、挑、擦、擺放等痕跡并非單純的塑造形體，而是將“痕跡”作為思想與精神的展現。

西方現代主義油畫是美術史上一個里程碑式的變革，其諸多風格流派所具有的共性特征在于——突破以往傳統油畫藝術，一味地描摹復制再現自然這一常規，更多的是展現藝術家對世界的認識與表達自身的觀念，其作品的表現形式、構圖和色彩與傳統油畫語言有著明顯的差異，使油畫藝術的表達方式得到了創新與發展。

4 現代主義油畫語言風格與社會文化語境的關系

所有藝術都是在追求人類審美意識中的最佳狀態，把物象之外的精神享受呈現出來。現代主義油畫藝術亦不例外，其本質特征都是審美的，它以視覺沖擊為主要審美主體，對審美客體進行主客觀綜合認識之后，以油畫語言的形式創造出來。現代主義油畫藝術除一般意識形態的特性之外，尚有自己的獨特性質，是審美狀態下的理想創造。作為一個不斷尋求變革創新的藝術門類，現代主義油畫從反形而上學、反傳統，到反理性、反審美，走上了一條越來越遠離日常生活經驗而依靠審美理想狀態進行藝術創新的路徑。

所謂審美理想狀態，是人類在不同的社會歷文化環境下，進化、探索、發展到一定歷史階段中形成的，是特定社會物質生活、精神文明在審美領域中的最高結晶，帶有強烈的社會文化語境特點。油畫藝術作為一種特殊意識形態的精神物質以及感悟式的審美形態，它與人類生活、社會生產、政治經濟、科學等息息相關，受到審美觀念、審美趣味、審美理想、審美感受，以及自然生態哲學等各方面的影響，并隨著社會文化的發展而發展。

由于現代主義油畫是西方進入壟斷資本主義時代之后產生的，是伴隨著第二次工業革命的產物，它必然地體現了這一階段政治、經濟和精神文化上的重大改變，也反映了這一階段的人文語境以及極為深刻的哲學思考。而不同于現實主義的是，西方現代主義油畫多使用了具有荒誕性、寓意性和抽象性的語言。在畫作中，觀者能夠感覺到這些畫家展示了現代人類（包括藝術家們自己）的精神創傷，也能感覺到他們對現實生活的失望與消極心態，感受到他們思想中強烈的個人主義和虛無主義。當然，盡管現代主義油畫在表現形式和內涵上都比較荒誕、大膽，具有鮮明的反傳統觀念，但實際上其并不是徹底否定傳統。相反，現代主義油畫同樣從傳統中吸取了大量的精華。現代主義油畫藝術家們對人間苦難和貧困暴力等有著深刻的感悟，他們通過繪畫創作來正視現實，傳達自身對世界的真摯情感和美好理想。因此，其本質上仍是對藝術真、善、美的不懈追求。也正是上述這些西方現代主義油畫的藝術表現特征，使其作為西方現代社會和人類精神生活中重要方面的寫照，而有著不可忽視的社會價值和審美價值。同時，審美理想下的現代主義油畫創作，僅憑畫家借助材料工具和技巧方法是遠遠不夠的，只有在精神與物質、形式風格與社會文化語境相互結合的意識狀態下，才能創造出符合最佳審美理想下的藝術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