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力之美

文/田田

“絢爛”通常是某一事物引人注目的理由，但凱綏·珂勒惠支似乎不這么認為。她的創作以黑白為主，卻回蕩出不同凡響的力量。

凱綏1867年出生在德國柯尼斯堡。她的外公創立了地方自由教會，父親曾是候選法官。身為民主人士，他們抵制當時僵化的學校教育，專程為孩子們聘請了家庭教師。十幾歲時，凱綏師從魯夫·冒爾，對素描、腐蝕刻、凹雕等皆有觸及。

去往柏林學畫之際，凱綏兄長的幼時好友卡爾·珂勒惠支在那里學醫，凱綏和卡爾成為終身伴侶。婚后，卡爾在貧民區開設診所；凱綏一面充當他的助手，一面以病人為模特進行素描訓練。在這個過程中，她了解到底層人民的貧瘠和困頓，尤其對婦女、兒童的遭遇感同身受。“人民”成為藝術靈感的源泉，凱綏轉向價位便宜且易于普及的版畫創作。首件作品《織工的反抗》取材自1844年西里西亞紡織工人運動，凱綏以此揭示資本主義制度下的社會現實，并試圖喚起勞動人民的反抗意識。

隨著兩個孩子的出生，“母愛”上升為凱綏關注的又一主題。作品《農民戰爭》以1525年德國農民大起義為藍本，其中一名背對觀眾的老婦，猶如英雄樂曲的指揮者，演繹著無盡鏗鏘的贊歌。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后，凱綏年僅18歲的幼子應征參軍，短短一個月內不幸犧牲。心如刀絞的凱綏創作了《女人和死去的孩子》：那失去孩子的女人仿佛剛從噩夢中驚醒，代表無數因戰爭陷入悲絕的母親而哀悼。如此這般，凱綏的自畫像也總是姿態單一、表情匱乏——她好像站在人群里，好像正是一切“被侮辱和被損害的”母親的典型。

1927年應邀訪問蘇聯后，凱綏對無產階級事業有了全新的認識，《游行示威》《團結就是力量》等作品均達到新的高度。或許由于同樣懷有遠大的社會抱負和悲憫的普世情懷，凱綏是魯迅推崇的西方藝術家。1931年9月，為紀念柔石等革命烈士，魯迅將凱綏的作品《犧牲》推薦到國內刊物《北斗》的創刊號上。那位母親雙目如炬，雙手托舉嬰兒，毫不吝嗇“有力之美”。這以后，凱綏的版畫藝術正式引入中國，以別樣深邃的思想、嚴謹的態度、精湛的技法為彼時的新木刻版畫運動帶來曙光。1936年5月，魯迅自費出版《凱綏·珂勒惠支版畫選集》，他在書的序言中傾情表達：“在女性藝術家之中，震動了藝術界的，現代幾乎無出于凱綏·珂勒惠支之上。”

凱綏在柏林藝術學院任教多年，被授予教授學銜，擔任版畫部主任。但在希特勒統治期間，凱綏被迫離開藝術學院，甚至被禁止展示自己的作品。然而，重重阻礙未能扼殺她的勇氣和決心：《死亡》以粗獷奔放的線條傳遞生與死的搏斗，《種子不應被碾碎》中的母親伸出強大的雙臂護佑三個孩子……1943年柏林空襲時，凱綏的大部分作品遭到毀壞。不久，她去往德累斯頓郊外的莫里茨堡，直至1945年的春夏之交安然去世。

凱綏·珂勒惠支博物館內，參觀者絡繹不絕。今天的德國，諸多馬路、學校等設施仍以凱綏的名字命名……毫無疑問，她贏得了時代的尊敬和緬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