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時光

王光龍

1

我總能在下雨的時候想起桃花，同時想起

房間里裝著一個生銹的肺。沒人看見

一個禿頭的畫家在燈光下走動，和墻角

巨大擺鐘保持著相同的節奏

我總是失眠。窗外，誰家的小提琴在月光下躺著

像話劇里死去的新娘。月光如紗

我躡手躡腳地起床，按著自己的胸脯

野外遠足才有的感覺，竟然從我的腳趾

慢慢開始顫抖。整個屋子在傾斜

我成了一只沒有翅膀的蝴蝶，沒有花朵

也沒有月光愿意收留一個站不穩地面的人

2

你披著雨來敲我的門時，沒人應答

那時我正躺在床上，讀著寫給你的情書

一盞臺燈和一疊花花綠綠的信紙

全部收藏進被窩里，像是動物在山洞里儲存的糧食

我仿佛又重新年輕起來，擁有愛情

甚至擁有臉紅和心跳。我激動地跳起來

不小心撞在低矮的房頂上，這是身體上的痛

月光一直都在旁邊，冷冷的、亮亮的

像你多少年前的眼神。我摸摸額頭上的汗水

被時光的野獸追逐，我在海市蜃樓般的夢里

遠遠地躲著你。被子不是盔甲

過時的情書也不是地圖，我開始蒼老

在找尋你的過程中失去了方向

3

我貼在墻上，像一幅抽象派的畫。這個習慣性的行為

和雨天來臨前的關節疼痛一樣準時。點燃煙斗

搬張椅子坐在靠窗的桌子前，窗外的桃花開了

這些年，我沒有照料好這些花朵，也沒有刮胡子

唯一的一面鏡子在你走的時候打碎了，整個屋子

能動的也就只剩下我和偶爾光臨的風

就靜靜坐著，從早到晚，寫寫畫畫

紙簍已經吐了一地。我不是在給誰寫信

也沒有想過畫畫

一筆一畫還能描畫出年輕時的模樣嗎

我咳嗽了一聲，用手堵住了嘴巴

生怕驚動了什么

4

你終于不請自來，狠狠地推門，仿佛在推開我的肺葉

其實，門一直沒鎖，你走時門已經被你摔壞了

我一直沒有修，整個房間也保持著你出走時的原樣

唯獨我，成了一件瓷器

在等你的季節里落滿了灰塵。你的眼神帶著刺

這么多年了，依舊有著鋒芒。而我卻老了

像是一面破碎的鏡子，靜靜地躺在這個屋子里

被時間的鐐銬鎖著，卻怎么也打不開你心里的那把鎖

你沒有說話，也許許多話被你一路丟棄

最后只有眼神還在動，我聽見開鎖的聲音

你轉身走了，我看見風景在你身后一頁頁翻過去

刺眼。我決定出去走走。關節聲音清脆

刮了胡子，換了衣服，帶著泛黃的情書

乘著好時光走出屋子，我下意識地摸摸口袋

還有一把生銹的鑰匙躺著，熟悉的氣味

鎖孔在哪里呢？我輕輕碰門，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