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行道（外二首）

吳鈺成

黑暗沒有盡期

像水消失在水里

肉體被無數次定格、對稱切割

背后是依稀隱沒的回憶

身前是徐徐真切的未來

“一朵玫瑰正馬不停蹄地

成為另一朵玫瑰”

影影綽綽的溫柔

和清晰的自己

在最中間的界限上

忠誠又悲壯地狂奔

不能快，不能慢

不能左，也不能右

路上鋪滿前一刻

我莊嚴的尸體

餓

快四十年了

老人還站在門檻上哭罵

偷走窩里那枚雞蛋的賊

光著腳躲在墻角

戰抖，像只瘦弱的小老鼠

看她黝黑黝黑的皺紋被眼淚沖得發亮

沒敢交代，還在牛槽里

偷吃了一把豆渣

記憶張皇得像那年

沒嚼碎就被咽下的野菜

在夢回的子夜嗷嗷待哺

女兒捂著嘴，笑：

爸爸，你小時候真饞

風沒有靈魂

偶爾，沒有風的夜

我會想起，風

從無比遙遠、遙遠到

連思想都不曾到過的地方

走來

帶著無盡蒼茫，走過

像落花下魚兒悠游般的晴日

像灶膛中隱約暗紅的冬

像流星般短暫而灼熱的輕吻

像浮動在海上，月光似的柔情

因迷惘而涌動的沙漠

因擁擠而沉默的森林

因孤獨而憔悴的都市

因對峙而惆悵的山麓

經過路旁擦汗的男人

經過床頭輕哼的病痛

經過那些無法被諒解的過往

經過世間所有的色彩與荊棘

經過我那空無一物的軀殼

無動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