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釣

程立龍

1

池塘大不大

水面說了不算

圍過來的岸說了也不算

月亮把許多樹摁在水里

樹把天空拖了進來

魚一跳，樹就晃

沿著河岸

仿佛走在天邊

我不急著下竿

釣不到魚就釣一池秋水

釣不到月亮就釣星星

反正一根魚線

釣的都是天上人間

2

水面是魚的天

落在上面的太陽和月亮

照不到水下

魚在夜里自在地游

我像魚一樣游到水邊

架起魚竿

讓魚餌從天而降

魚不知道

我坐在它的天空里，釣它

月亮彎如魚鉤

坐在我的天空里，釣我

3

我和魚都在夜色里

隔一層水面

魚線像一根細細的銀針

從這頭扎向那頭

試圖牽扯我和魚的關聯

如果魚不被誘惑

我只剩單向的等候

夜色很好

不必架竿放線

我坐水邊魚游水底

各自夜色，各自安好

4

都說夜晚適合隱匿

我卻想從水里釣起什么

一大片魚都醒著

我突然覺得被釣的

不是魚而是我

月亮和星星早已沉入水底

螢火蟲是此刻的光明

水面無法倒映我的模樣

只有上下的浮漂

有魚在咬鉤嗎

鉤問線，線問竿，竿問我

我，問自己

5

每次到河邊夜釣

云像魚一樣

游在天上也游在水上

不沉底不咬鉤

圍著我的腳打轉

我想把這些天去過的河邊

都做一個標注

地點和時間，天氣和收獲

還有云朵的數量

找一個寬闊的夜

和未名的河邊

把往事拋入水中打窩

看能否釣上幾朵有分量的云

6

雨像一根根很長的魚線

一直在往下放

不知道想釣怎樣的魚

月亮和星星

是暗處的釣者

若是出門

肯定會被高高釣起

我在頂樓聽不到雨聲

就把魚竿從窗戶伸出去

順著魚線

不釣煙花三月

只釣陽光下的豐收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