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心的燈盞

◎王小玲

驚 蟄

我必須從一個冬天的蟄伏中醒來。

雨水和閃電告訴我的，我必須告訴我的孩子。不說生長，不說疼痛，只傾聽。拔節的聲音不只是莊稼，還有骨骼。

孩子，我在那年最早的一場春雨到來之前生下你，你嘹亮的哭聲喊出我的春天。而春天，似乎正從我父親的身體里漸漸離開。

他坎坷的一生無法安放你的嘹亮。

人世間有多少難言的苦澀無法一飲而盡啊，到最后，最好的結局是結晶為藥，治自己，也救別人。

他們說我的身體里，只有寒冬，沒有春天，也不會有花朵芬芳。我不信。孩子，你證明了我的堅持是多么正確。

我說暖，說善良，于是陽光就足夠好，天空就足夠藍。

我的父親說你是出生在早春的孩子，希望你像植物一樣生長。于是，你有了一個最普通的名字：桐兒。

不是清音激越的焦尾琴的桐，不是鳳凰擇良木而棲的桐，只不過是希望你有木質的生命，挺且直的風骨。

如今，我忽略掉世間很多事物，比如寒冷，比如疼痛。

但我無法忽略掉內心的燈盞、世間的良善。而你，我的孩子，你已經生出植物的香和珍珠的光，希望你一生都不辜負這些美好。

有些愛，不必說出；有些疼，只能自己咬牙忍著。

有些幸福關不住，就拿出來分享給需要的人吧。

別說燃燒后都是灰燼，春天里的花開得泛濫成災，算不算得上燃燒？你看，之后的枝頭掛滿了果實。

生命總要有一次不管不顧的怒放。

真好，我們留下來的，還有一枚叫良善的果實。

此刻，我正對著頭頂的一顆星，默默地說：父親，我和我的孩子在地上，真的很好！

給桐兒

當你來時，每一片葉子、每一朵花、每一塊石頭都鋪展愛意。

我那么愛它們，愛它們沉默、坦蕩。看到的葉子就只是葉子，看到的花就只是花，它們簡單，從來都是原來的樣子。

愿你看到葉子就說葉子，看到花就說花。高興了，就笑；不高興了，過會兒再笑。希望你一直都閃耀嬰兒般的光芒。

你來了，世界處處充滿光，太陽都紅著臉微笑。

明亮之火，喚醒我細膩的疼痛，懂得對低于我的青草和流水表達敬意，在一朵小小的梅花里憩息、眺望。

那些含苞的、怒放的，都是你來到人間的模樣。陽光和香氣，暖潤了所有的日子。我安靜地看你。你安靜地依偎在我身旁。

忘記，憶起，前世和來生往返交替；我是我，也不是我；你是你，也不是你。我們在一起，就是歲月靜好的樣子。

日子簡慢，我將用一生的隱忍告訴你：花團錦簇只是年少時的奢侈，讓小、靜和凈，成為一生的堅持，內心的清白。

聽從內心的聲音，而不是別人的掌聲。

愿你一直都明亮，都清新，一直都有珍珠的光和植物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