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縮在詩里的創作心悟

梁恩琪

在這組詩里，馮娜用一種克制的語調和柔韌的語言質地，生動含蓄地表達了她關于詩的創作的心悟。

我們為什么要寫詩？這是一個有著無限可能的問題，而馮娜給出的答案是——我親近你離開你，遵循的不過是美的心意。“母豹”“蜃樓海市”“沉默”，美最初在詩人筆下是變易無常的模樣。這是詩人不愿放棄的創作魔法，她任由自己的秉性與想象在筆端自由地馳騁與變身，任性而又倔強，“你是你的時候，我是我”，創作出極具青春個性和張力的詩作。

但是，像賀拉斯說的，“僅僅有美，對詩來說是不夠的”，于是馮娜發出了疑問：“一個人終生只播種一種作物，算不算好農夫？”馮娜敏銳地捕捉到作詩與勞作、詩人與農人各自相近的氣場，形成兩組隱喻關系。于是，疑問就成為詩人在經歷一段實踐后評判自身的謎語。此時的詩人已走入詩的森林，像《神曲》里迷途的但丁。而同樣作為女詩人出現的薩福與狄金森，則像為詩人引路的維吉爾。她們的出現巧妙而又順理成章地構成與詩人相關的某種隱喻：不但包含著詩人對展現出更多女性主義的性別場景和內在深淵的意緒，也暗示著詩人想要探索女性詩人創作的更多可能性?！败俎！?、“亞麻”、“水稻”的并列出場，“竹器”、“陶罐”、“花園”的接連展開，也仿佛刻印著詩人探尋答案的足跡，營造出一種跨越時空的隱秘建構。

從最初接觸時的自由爛漫，到實踐后的疑惑彷徨，詩人最終在前人的“陰涼”里得以自我凝視而豁然開朗——果實帶給人安慰，讓人忘記事實上這是另一種衰老。從詩意結構上看，這句寓言式的詩句有著平靜的沖擊力，集中展示出詩人獨特的寫作立場和樸實的詩學觀念。一方面，詩人的確能通過任何一種道路摘得碩果；但就如靜置的沙漏，一端的累積意味著另一端的消逝。詩人能做的，是給內心未知體量的執著與欲望做減法，珍惜前人投下的庇蔭，在培育好“種子”的過程中磨練自我。另一方面，常言道盛極必衰，走上頂峰后每一步都是下坡路。我想詩人也是在提醒自己與讀者，作詩也需居安思危。

“我并不比一個農夫更適合做一個詩人?！睔v經千帆后，詩人仍決定發出返璞歸真的吶喊：她愿繼續如一名農夫，用腳步去丈量自然和現實的土地，做一棵“褊狹的桉樹”，堅定地在詩的田地里扎根、發芽，去對抗衰老與腐朽。

馮娜是一位神秘又親切，帶有自然詩性的詩人。她在詩歌里寫自然、寫生活、寫自我，傳遞出心靈共鳴的信號，給我們以親切的感受。但她在形式上并不選擇口語化的明白瑣碎，也不停滯于表面，而是通過寓言、暗示等，與自然進行巧妙的結合，在豐富了詩意的層次的同時，也在詩歌里濃縮了關于詩的創作的心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