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簡（組詩）

羅利民

逆時針

四百米環形跑道

正式比賽和閑暇鍛煉的

為什么

都是逆時針

不知道順時針會發生什么

我試了一回

像一個闖入者

我看見很多張不一樣的臉

過街天橋

其實斑馬線就在不遠處

一輛黃色甲殼蟲

從橋下穿過

又一輛跟了過來

看不清是什么牌子

有三兩個人從斑馬線穿過

從四樓的窗戶看下去

有三輪從右邊

朝我望過去的方向

從橋下穿過

足足有三十分鐘

天橋上一個人也沒上來過

一群鴿子

久違的一場大雪

把我帶到沒事不會上去的山上

往常的那些路被埋在雪里

四處的風景

也都大不一樣

那幢三十多層的大樓

在我的腳下

平時

我都是從大樓至下而上的陰影里

穿行而過的

陽光從它的一個側面

整齊地切了過來

而一群鴿子

從陰影里魚貫而出

飛行的輪廓上

鍍著一圈耀眼的陽光

野麻

為填實一塊空地

公司從別的地方拉來一些新土

沒過幾天

長出來很多新的植物

其中的野麻

我有三十多年未見過了

開很小的黃花

葉子寬大肥厚

那些年

糖棗和面蠶豆是用它來包的

女孩子染指甲是用它裹的

一路上

聽一個村姑說

野麻也能漚出好麻來

因為產量小

現在自生自滅了

修表

在藏物的盒子里待了二十幾年

又老又舊

只因為壞了一個零件

它不再動彈

二十多年都沒動彈

這是多么恐怖的事情

換了一個新的外殼

和一個零件

往后的每一秒

是不是就有了嶄新的味道

是不是剩下的日子

就可以滴滴答答溜走

修表的師傅把表卡在校準儀上

面無表情地說

明天來取

換下的表殼你現在可以拿走

一只麻雀

在麻雀的世界里

有光亮的地方就能飛過去

而玻璃橫在飛過去和飛不過去之間

玻璃讓光走進來

把風和灰塵擋在外面

人用眼睛

也能摸得到玻璃虛空的存在

麻雀不能

麻雀一般是被東邊的玻璃撞暈了

才又一次晃晃腦袋

拼盡全力

朝西邊透著光亮的地方飛去

它來不及感知

一扇在暗處虛掩著的門

以及從虛掩的門里傳過來的風和

灰塵

以上都是我想象的

在辦公室一個三面透光的房間里

我發現了它的眩暈

樓梯扶手上的一副梯子

它一直就吊在那

在樓梯扶手的夾縫之間

一直吊著

總是在下樓的時候

才能看見它

在五樓和三樓的樓道之間

其實它一直都在

十多年了

十年前裝修刷墻時

我還借過

（應該是偷用過

因為它的主人一直不在）

是用8 號鉛絲

擰在扶手上的

現在是用一把鎖

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