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過夏天（組詩）

馮茜

吹在曠野的風

來不及給出一個理由

讓吹在曠野的風

形成固化物

比如冰

透過泥腥味的折射

還原為草

還原為一座大房子

裝滿鎧甲和箭鏃

有人射下九個太陽

而我瞄準的目標不過是一枝鳶尾花

我沒有長弓和足夠拉開天地的臂力

只能以天旋地轉

來回答風的提問

吹在曠野的風讀不懂手語

而我面無表情

或者說，此人下落不明

我的身體

是這曠野唯一矗立的標識

我的血液

已然順著草根漸漸滲透

向著地熱蔓延的方向

孤島

水流在這里分散，又迅速合圍

云霞的起落

時節的更迭與交錯

對于孤島是無意義的

何況桅桿偏離

一個詞掉進一首詩

一首詩陷落在一個無意義的表達

何況鷗鳥不來

新月不升

大海與大海之間的距離

退遠了看，不過一條彎曲的細線

斷斷續續的，像候鳥的呼應

有時候我在水邊

想象一座孤島

無風，無云

一個手勢就能讓它漂移

何況煙圈漸漸擴散

無聲，無味

我是黑夜的孤島

獨自守候虛構的黎明

路過夏天

這城市連著下了十幾場雨

被打濕的夏天遲遲未來

我的愛情長滿青苔

只在裸露的部分透著黃桷蘭的清芬

我不是屬于夏天的寵兒

太強的紫外線容易傷到睡眠

蛙聲太濃密了，蟬聲也是

哭泣的時候甚至找不到一面鏡子

甚至沒有一個角落可以躲避那些炙烤

但我的皮膚是冰涼的，心臟也是

小時候總是被驚雷嚇到不敢睜眼，現在也是

我只希望跨過這條河就是森林

為此我跋山涉水而來

在我不知道的海拔

我希望有一只漂亮的貝殼

吐出無瑕的珍珠

從荒原中經過

我想在荒原中飼養些什么

來到這里

我一無所知

許多莫名其妙的東西

等待著我

為我的到來熱淚盈眶

狗尾草羞澀地擺著頭

其實很想告訴它

不用如此謙遜

在這樣的荒蕪里

你的平凡足以艷壓群芳

在向北的方向

一些巨大的爪印出現在那里

昭示著曾有許多猛獸

從容不迫地經過

旁邊還有些小爪印

亂七八糟的

我猜那是瘋瘋癲癲的兔子

或者膽小的松鼠

我的寂靜，是這荒原全部的寂靜

我的心跳，是這荒原全部的心跳

從荒原中經過

沒有路，也到處都是路

放逐

沒有比腳更長的路

我知道，所謂放逐不過是一次遠行

如果要選擇行囊

我愛的，把你的背影給我好嗎

真的，我們只有一次告別的機會

只有一個沒有寫下的詞

只有一只白玉的碗啊

可以盛我們的悲傷

還有歸路

可是我愛的，你看山都白頭了

年華是泛紅的頁巖

一層一層，是翻不完的回憶

此去原上

那里生長不了麥田

冰層太厚了

我必須掘地三尺，才能找到一尾魚

在每一片鱗甲都寫下那個詞

當你在陽光下，我愛的，當你閉上眼睛

就能聽見馬蹄聲，自山外響起

至你掌心，完成一顆殷紅如血的痣

在秋天

那是一些葉子

因金色的重量落滿地面

那是蛇形的日子

盤繞在一些銀杏樹上

那是貴族的叢林對峙傲然的季節

由此淪陷了秋天的半壁江山

被擊敗的雷聲跌落在田野

莊稼收割于愛情前夕

逃逸的麥粒兒藏進土層

農夫在他的夢想里反復失蹤

是的，春天總是從春天開始

這一路的奔波千里迢迢

秋風漸黃時云朵漸涼

我所有的疲憊都被喚醒

我行走在曠地抵達天邊

以一支歌聲射中天上的馬車

我坐在高坡，此時嫵媚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