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餐廳的初衷

文|蔥花薄荷

剛來澳大利亞留學時，我和同學常去一家亞洲餐廳。老板是個馬來西亞人，熱情又慷慨，他在報紙的角落里登了餐廳的優惠券，拿著優惠券可以在店里吃到打折的食物。需要的人總會想盡辦法找到這些優惠券，不需要的人即使看到了也根本不會在意，所以優惠券幾乎是限定給學生群體的一點福利。和我們熟了后，只要我們去他店里，老板就把當天的新鮮食物半價賣給我們，還把前一天做的臨期食物免費送給我們。對不怎么會做飯又沒什么錢的我們來說，那些好吃又便宜的料理就像救命稻草一樣。

那段時間，我們感慨自己運氣好，畢竟在國外，100塊錢一盤的天價土豆絲便是日常，吃飯卻是剛需，一天也耽誤不得。

如果一直這樣順風順水，也不會衍生出我的內疚。可是半年后，我們之中有人病了，去醫院檢查的結果是腸胃出了毛病，原因歸結為經常吃不衛生的臨期食品。他沒有辦保險，看病花了很多錢。康復后，他帶著兩個同學拿著醫院花費清單去餐廳討說法，回來后又用一封郵件把餐廳告到了州衛生局。

吃便宜食物的時候，我們只是覺得自己運氣好，沒有人感謝店主，可是一旦出現問題，那家店就成了罪魁禍首。

據說州衛生局重罰了餐廳，在大堂的顯眼處貼上了衛生不合格的標志，還限制他們賣的食物品種。每一項處罰對餐廳都是一次重創，別說繼續對留學生施以恩惠，餐廳連正常運轉下去都成問題。

我非常沮喪，再見老板時，不敢看他的眼睛，靠不停地喝水來掩飾我的緊張，靠不停地掏出手機假裝回信息來中斷我的局促。而他還是像往常一樣，沒有一點兒抱怨的口氣，直到臨走的時候，我感覺出來他拍我肩膀的動作夾雜著疲憊，這讓我更加內疚。

喝水太多的直接后果是那天晚上我回到宿舍之后不停地去廁所，寫投訴信的那位同學在客廳趕作業，仿佛他早就忘記了那件事情，也仿佛那件事從來沒有發生過。

這是我想要開餐廳的初衷之一，雖不至于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可是扛起那位老板的旗，總歸能讓清貧的留學生用更少的錢填飽肚子。

因為內疚，我去那家店的次數少了，可是也從來沒有忘記過。畢業之后的半年里，我賺了好幾桶金，再去店里找老板，店員們告訴我因為簽證到期，他回了馬來西亞，一直沒有回來。

也是在那段時間，我在另外一家餐廳打工，負責后廚的備料、出菜和洗碗。餐廳的工作很忙，尤其是在飯點時候，抽不出來幾秒鐘喝水，更抽不出來幾分鐘去廁所。

為了省下去廁所方便的時間，我盡量不喝水，幾個月一直如此，加重了原本就有的膽囊結石癥狀。在澳大利亞不舍得去醫院看病，疼起來捂著肚子蹲在地上。老板知道后，用“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的道理把我教育了一番。他說喝水是一件再容易不過的事情了，我竟然都做不到，這使他得出了我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更不可能照顧好其他人的結論。

隨后老板重新招了廚房幫手，把自己前臺的位置留出來給我，讓我做點菜和收銀的工作。我有了充足的時間喝水，去廁所的時間也綽綽有余。可是那時候我用英語進行日常交流還是個很大的問題，常常對著客人連比畫帶猜，仍然聽不懂，就把客人晾在那里，再一路小跑把老板叫來給我當翻譯。

老板對我有些不滿，可是也很體諒我，因為我需要這份工作，來賺生活費的同時還能得到一頓中餐。老板覺得我態度很好，膽囊結石也算是“工傷”，他自己分擔了記錄客人點菜的工作，讓我只負責前臺收銀。

“給你個任務，沒有客人的時候，你不可以玩手機，但是可以學英語。”工資給我少發了一半，可是依然管飯，我也很滿意，像是進了一家給我倒貼學費和伙食的英語培訓學校。

大半年后，在我已經能和當地人談笑風生的時候，老板把我辭退了，包括我在內的所有人都吃了一驚。他的理由是他自己可以負責前臺的工作，而我已經有能力去找薪水更高的工作了。直到那時，我才知道他一直都不缺人，只是給我一個機會，送我一程之后，自然就把我“解雇”了。

對于離開餐廳我沒有一點怨言，反而讓我對老板充滿了感激。餐廳不只可以讓人飽腹，同樣也可以煲一鍋心靈雞湯暖人心。

如今我也開了一家餐廳。如我所愿，這家餐廳，能給中國的游子帶來一份家鄉的味道，也給外國人送去一份中華美食的誘惑。更重要的是，它會把我曾經受過的幫助和形成的自信傳遞下去。這是開店的初衷，也是開店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