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彎（組詩）

葉 輝

機場

我們一道走向“到達”

緩慢地

議論著某人？某事

外面，夜晚已經來臨

一天過去。一天只是

無數的降落、起飛

我們繼續

走向出口，它越來越近

旁邊輸送帶上的人

不動聲色地超越了我們

筆直地看著前方

如同幸存者，帶著包裹

正在走向新的世界

也許是這樣，機場空蕩

出租車消失在霧氣中。我想到

其他時刻

在將來，想到

世界在我們之后會繼續存在

不禁涌出一陣喜悅

院門敞開

電視里的音樂從什么地方

而來

一只雞

在啄食蟲子、砂粒，草叢下面

是它的領空

母親在廚房

整理盤子，我看到它，我不用離得

很近

道路閃著白光

酷熱下的幻象，中午很長

仿佛這一刻

永遠不會結束

轉彎

我通過路口

向右急速轉彎，左邊

等待的車輛

突然靜默。被一種宿命

掌控著，就像我們

更多時候看不到自己

兩側的灰暗

徑直向前，在倒車鏡

曲面的天空下

光

看不清

沒有什么擋在面前，只是我在事物的

一邊

因此，我只能看到一些

丟失的暗影

這道光來自古代

但它變淡了，已經不能關照

物體的全部

無論怎樣，你都無法

描述真正的光亮。煮雞蛋時思考

打開舊木窗

我們之間的確隔著玻璃

但不是這片（在世界的另一邊？）

只有夜里的光

是真實的

因為

那可能是我們世世代代

等候的信號

光落在臉上

落在一個女人的裸體上

沒有裸睡過的女人

不會散出芳香

光裸睡在黑暗里

蟬

一個女人松開拉鏈

抽身而出，衣裙落在面前的地板上

像蟬離開那個

來自混沌世界的安全倉

或者當我們從長久

俯身的事物中退回，樹林中的第一個清晨

淡綠色的翅膀

覆蓋著尚未開啟的椎骨

觀看歷史的方式

如果它迎面而來

仿佛暮色里走出的一輛古代馬車

緩慢、遲疑

不知誰曾坐在上面

更多時，我們只是

站在它側面，看著一支冷箭

從眼前飛過

屬相

為什么我們只是

家禽、小動物或者史前

圖騰，是誰

在我們身體里塞進這些

它們沉睡著

而我們接受了

我們在野外漫步，我們坐在河邊

我們打瞌睡，我們照鏡子

我們孤獨

母親不在了

母親不在蛇山房間里

午睡，也不在市區的公寓

電話或許不在手邊

你多撥幾次，連續撥

它必定會回蕩在某個空巷中

由近至遠

她沒去滁州姐姐家

不在菜地，沒有喂貓

空寂的廚房里一陣雨水的氣息

一直彌漫到過去

在低垂的屋檐下，轉過臉

她是母親

也曾經叫作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