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儲擔任首相，沙特王位傳承的前奏？

王霆懿

2022年9月27日，沙特王儲穆罕默德·本·薩勒曼（中）與新任國防大臣哈立德·本·薩勒曼（左一）出席該國國防部的國防大臣交接儀式。

2022年9月27日，86歲的沙特阿拉伯國王兼首相薩勒曼忽然頒布國王令，宣布改組內閣，并任命王儲兼副首相穆罕默德·本·薩勒曼擔任首相。這是自1964年以來沙特首次由王儲兼任首相。雖然國王令強調，若國王本人出席內閣會議，則會議仍由國王親自主持，但這仍引發各界對沙特王位傳承和該國內外政策變化的關注。薩勒曼國王一改慣例任命王儲為首相，究竟有何意味？

此次沙特國王頒布國王令，除任命其第八子、王儲穆罕默德擔任首相外，還宣布了一份共計35人的新內閣成員名單，其中，王儲穆罕默德兼任的國防大臣一職由國王第九子哈立德接任，優素福·本·阿卜杜拉為新任教育大臣。在該名單中，沙特王室成員共占11席，涵蓋內政、外交、能源、軍事等重要部門。

值得注意的是，在宣布改組內閣的前一天，薩勒曼國王親自接待了來訪的巴林國王哈馬德，試圖打消外界關于其健康狀況或是否即將傳位的疑慮。10月4日，在內閣調整后的首次會議上，薩勒曼國王循例出席并親自主持。這些都顯示出薩勒曼國王本人仍為國家元首，并將繼續掌握國家大政的最終決定權。

不過，此次內閣改組是自20世紀50年代沙特第一任國王阿齊茲之子薩烏德和費薩爾“兩王爭位”以來，沙特首次出現國家元首和政府首腦分離的情況。爭位事件后，為避免王室再次出現權力爭斗并確保最高權力和行政權的統一，自1964年以來沙特王位一直是兄終弟及并由國王親自兼任首相。

盡管此次王儲穆罕默德兼任首相違背了沙特王室半個多世紀以來的政治傳統，但薩勒曼的國王令引用了該國《統治基本法》第五條規定，即“王儲應承擔國王指定的任何其他職責”，打破慣例將穆罕默德王儲扶上首相之位。首相職位更迭次日，沙特內閣大臣、各省省長等主要官員紛紛向王儲表示祝賀，以示支持。至此，作為近年來沙特的“實際掌權人”，王儲穆罕默德終于“實至名歸”地成為政府首腦。

在過去十年間，海灣地區的阿拉伯君主國家一直在進行有序的權力轉移。卡塔爾、阿曼和阿拉伯聯合酋長國已先后完成由老一代國王向新一代君主的權力過渡，僅剩沙特和科威特兩國仍未完成權力的代際交接。

回顧薩勒曼父子的政治安排，其實他們一直在有條不紊地推進權力轉移。自2015年薩勒曼繼任國王以來，先后任命其第八子穆罕默德擔任國防大臣、王儲繼承人、王儲，直至此次兼任首相。與此同時，薩勒曼國王也不斷拔擢其他兒子，逐步使王室成員占據國家關鍵實權職位。例如，2019年，薩勒曼國王任命其子阿卜杜勒·阿齊茲擔任能源大臣，這也是沙特首次由王室成員擔任該職位。

作為沙特家族第三代的代表性人物，穆罕默德于2017年在薩勒曼國王的全力支持下躊躇滿志地成為王儲。自此，他對內積極推行力度空前的經濟改革“2030愿景”并開展大規模反腐，對外也實施了一系列不同于沙特外交傳統的新政策。這些舉措讓他贏得了國內民眾的普遍支持，成為沙特在事實上的“統治者”，但這也使他招致外界的許多爭議。此次內閣改組前，王儲穆罕默德既非國家元首也非政府首腦，這使其無論對內簽署政令還是處理外交事務，都存在諸多不便。例如，2018年，沙特記者卡舒吉在沙特駐土耳其伊斯坦布爾領事館遇害后，沙特王儲穆罕默德在出訪美國和歐洲國家時受到種種限制。由于政府首腦享有主權豁免，此次他正式就任首相后便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該難題。

經過此次內閣改組，沙特的權力結構更加清晰：薩勒曼國王繼續擔任國家元首，穆罕默德王儲成為政府首腦，王儲之弟哈立德接任國防大臣，王儲之兄阿齊茲繼續掌管能源領域。薩勒曼三子分掌沙特最重要的政治、軍事、能源三權，初步奠定“后薩勒曼時期”以穆罕默德王儲為核心的權力框架。

此次首相職位更迭后，有關薩勒曼國王是否將提前退位的傳言再次甚囂塵上，但這一情況在短期內恐難以出現。一是內閣改組后，薩勒曼國王已接連出席兩次內閣例會，這表示其無意放棄國家元首的位置。二是薩勒曼國王若提前退位，其退位后的政治安排也面臨較多問題，既無前例可循，目前也沒有合適的身份和稱謂。三是穆罕默德王儲繼位后，下一任王儲人選必然將引發各方的關注和博弈。當前，薩勒曼國王未必想激化這一矛盾。

盡管首相職位已更迭，但在薩勒曼國王時期，沙特的對外政策難有較大變化。雖然在王儲兼任首相一周后，沙特就在石油輸出國組織與非歐佩克產油國（歐佩克+）第33次部長級會議中，不顧美國反對，支持該機制成員國自2022年11月起大幅減產，即在2022年8月產量的基礎上將月度產量日均下調200萬桶，并由此引發美國與沙特的外交爭端，但穆罕默德王儲早已掌握實權，該政策與其兼任首相與否并無直接關聯。10月8日，沙特外交國務大臣朱拜爾曾表示，“關于沙特此舉是為損害美國，或以某種方式謀求政治參與的想法，是大錯特錯的”。

但由于新一代王室成員已開始陸續執掌權柄，長期來看，沙特的國內外政策或許難免會出現浮動。薩勒曼國王等老一輩王室成員普遍出生于20世紀30年代，久經政治磨礪，見識過大國博弈、冷戰起伏和中東地緣政治競爭的殘酷，處事風格較為溫和保守。然而新一代王室成員多成長于20世紀80～90年代，彼時正值沙特的發展和富裕時期，他們滿懷雄心壯志，但又缺乏長期的治國經驗。他們對外更傾向于采取強勢態度，對內也愿意一擲千金地推進各種項目，但很少考慮能否實現目的。當前，沙特的國家大政方針仍由薩勒曼國王最終敲定，但隨著“后薩勒曼時期”的到來，新一代王室成員終將登上政治舞臺。

此外，薩勒曼國王精心設計的“三子分權”架構，雖有利于薩勒曼家族政權的穩定，但長期來看仍存一定政治隱患。一方面，穆罕默德王儲繼任后的下一任王儲人選仍未定，而這必然會引發整個沙特王室及薩勒曼家族內部的激烈博弈；另一方面，穆罕默德王儲的兄弟分別執掌重要職位，既鞏固了政權，也分散了王儲的權力。

總之，此次內閣改組使薩勒曼國王完成了傳承王位前的最后一步。穆罕默德王儲兼任首相后，已“名實兼備”地擁有了繼承王位的政治資歷和權力基礎，距離王位僅一步之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