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克蘭危機令非洲糧食安全雪上加霜

劉江鴻

非洲長期面臨糧食短缺、糧食生產系統脆弱、糧食供給對外依賴性強等問題。近年來，極端氣候頻發、新冠肺炎疫情蔓延加劇了非洲地區糧食危機。而烏克蘭危機的爆發和持續升級使得非洲糧食安全雪上加霜。受此影響，非洲大陸正面臨積貧返貧、難民增加、社會動蕩等多重困境。

糧食生產在非洲經濟發展中占據重要地位。農業約占非洲國內生產總值（GDP）的25%，從事糧食生產的就業人員約占非洲就業總人數的50%，糧食生產能力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非洲經濟發展和民生保障水平。然而，近幾十年來，許多非洲國家的糧食生產系統脆弱，生產能力正在衰退。一方面，受到全球變暖影響，非洲面臨著日益頻繁的極端天氣和自然災害的嚴峻挑戰，而水利、灌溉等基礎設施的缺乏，更使得非洲糧食生產在“天災”面前脆弱乏力。另一方面，雖然非洲從事農業的勞動力總量大、農業在經濟發展中的比重高，但伴隨著城市化、工業化快速發展，大量城市周邊優質土地資源被征用，大量青壯年勞動力向城市轉移，致使非洲農業生產缺乏可持續性。

雖然非洲是世界糧食主要產地之一，但許多非洲國家卻是凈進口國，嚴重依賴從國際市場購買糧食以滿足國內需求。這與歷史上西方國家殖民擴張以及非洲國家的工業化道路選擇密切相關。為了獲得穩定的經濟收益，西方殖民者于19世紀末20世紀初在非洲推行種植棉花、咖啡、橡膠等“出口導向型”經濟作物，造成非洲農業生產單一、主糧生產匱乏。一些非洲國家獨立后，急于實現工業化轉型，將農業作為工業的輔助產業，農業生產水平卻沒有得到明顯提升。例如，非洲國家對大米的需求量越來越大，但本地水稻產量沒有顯著增加，今年非洲國家可能要從外進口2000萬噸大米，到2035年預計再翻一番。

俄羅斯和烏克蘭均為全球世界糧食生產和出口大國。世界銀行4月發布的數據顯示，這兩個國家的小麥出口總量占全球29%，玉米占全球19%。烏還是世界葵花籽油最大生產國，俄位居第二。兩國葵花籽油產量占世界總產量的60%。非洲國家十分依賴俄烏出口的小麥、食用油和化肥等產品。聯合國貿易和發展會議數據顯示，2018～2020年非洲從俄烏兩國總共進口了價值51億美元的小麥，占非洲小麥進口總額的44%。東非國家的小麥進口約有90%來自俄烏。烏克蘭危機的爆發及其外溢影響嚴重沖擊非洲糧食供應鏈，具體表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糧價大幅上漲，運輸成本增加。聯合國糧農組織數據顯示，今年3月全球谷物、植物油和肉類價格大幅升至1990年以來的最高水平。烏克蘭危機爆發以來，農業貿易保護主義進一步抬頭，20多國宣布實施糧食出口管制，助推糧價在短期內急劇上揚。俄全面封鎖黑海海岸線，包括敖德薩、切爾諾莫斯克在內的大多數烏港口被迫關閉，一度導致超過2000萬噸待出口的糧食無法運出。烏只能通過陸運、空運等方式向國外出口糧食。

8月初，烏克蘭黑海“糧食走廊”重新開啟。糧運公司干散貨船東貿易組織表示，即便港口恢復開放，如果局勢仍然不穩定，船只依舊面臨安全風險。糧食運輸問題難以迅速解決，將使世界糧食價格進一步攀升。俄是石油、天然氣等能源的主要出口國，全球石油價格在2月烏危機爆發后一度升至每桶100美元以上，海運、陸運、空運成本也同步走高。據統計，在非洲低收入國家，糧食存儲、運輸、分配環節中的能源成本已占到糧食進口總成本的一半以上。

糧食嚴重短缺的加納。圖為2022年6月3日，該國阿克拉市的民眾排隊領取“全非洲糧食組織”發放的免費午餐。

化肥供應緊張，價格飆升。據英國媒體6月報道，聯合國數據顯示，過去一年來全球化肥供應量減少近一半，化肥價格高企，部分類型的價格幾乎為過去的三倍。俄是全球氮、鉀、磷三大化肥以及化肥生產原料天然氣的主要出口國，其中鉀肥出口量位居全球第三、氮肥出口量位居全球第一。西方對俄制裁觸及能源領域，導致天然氣價格飆升，化肥價格隨即上漲，化肥高度依賴進口的非洲國家更是面臨巨大挑戰。

糧食市場疲軟。截至目前，美西方已對俄實施9000多項定向制裁措施，俄則采取反制措施，包括禁止部分農產品出口。這些制裁和反制措施引發全球糧食交易市場連鎖供應危機。據制裁跟蹤平臺Castellum.AI和世界銀行WITS數據庫統計，對俄采取制裁措施的46個國家占有非洲52%的出口份額和45%的進口份額，非洲國家受到了制裁間接影響。相比撒哈拉以南非洲國家，北非國家對這46國的貿易依賴度更高。過去20年，俄烏兩國對埃及、摩洛哥、肯尼亞、南非等非洲國家的新鮮水果和蔬菜有較大進口需求，但由于西方對俄施加制裁及此前俄封鎖黑海港口，非洲國家對俄烏出口大幅下降。

非洲糧食危機正對非洲經濟社會發展產生嚴重消極影響。非洲國家通貨膨脹普遍加劇，民眾生活成本不斷攀升。南非7月通脹率達7.8%，為13年來最高水平。人口眾多的尼日利亞和埃及7月通脹率分別達19.6%和16.7%。津巴布韋7月年通脹率高達256.9%。非洲開發銀行預計，非洲2022年的平均通脹率將達13.5%。另有數據顯示，5月東非國家食品的月均價格達人均17美元，同比上漲51.1%，比烏克蘭危機前上漲18.4%。食品價格的上漲以及通脹高企將使非洲普通家庭的購買力大幅縮水，生活水平下降。

非洲發生的多次糧食危機還曾引發政治社會危機。歐盟委員會和歐洲對外行動服務局聯合發布的一份報告指出，糧食危機可能會在非洲掀起新的難民潮，歐盟已經開始采取措施應對來自埃及、利比亞、突尼斯、摩洛哥等國的難民危機。

始自2010年突尼斯一次自焚事件的“阿拉伯之春”運動，就與糧食危機造成的高通脹和高失業有密切關系。2014年，惡劣氣候、埃博拉疫情造成的糧食危機，同樣成為中非共和國、蘇丹、尼日利亞和馬里等國發生暴亂的重要原因。2020年新冠疫情在非洲全面蔓延引發糧食短缺，南非、萊索托等國也發生社會騷亂事件。9月22日，聯合國秘書長古特雷斯警告稱，日益加劇的不安全局勢及政治動蕩，正給西非薩赫勒地區帶來危機，并構成“全球性威脅”。據報道，截至6月底，今年馬里、尼日爾和布基納法索共有2057名平民喪生，超過該地區2021年全年死亡人數。分析指出，今年以來，地區生態環境惡化，加之烏克蘭危機導致非洲糧價上漲，薩赫勒地區民眾陷入饑荒與失業窘境，增加了社會不穩定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