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系味蕾

☉殳 俏

男人的味覺純真得令人感到害怕。我碰到的一位父親就曾告訴我，他在三年困難末期最想吃的不是肉也不是酒，而是糖。結果他還真弄來兩公斤白砂糖，就這么用手指捏著，一個晚上全吃完了。

這恰好也證明了科學家研究的結果，男人比女人更加嗜甜，或者換個方式說，男人對食物的品位其實比女人的更加兒童化。當女人挑選黑巧克力送給情人的時候，男人可能會默默地想，其實我更喜歡牛奶巧克力。當女人為了一條清淡的清蒸魚的鮮味而傾心不已的時候，男人可能更加愿意直接來個涂滿番茄醬的比薩，或是一塊甜得發膩的布朗尼。

我們對食物非常任性的態度，以及喜歡不時地吃些垃圾食品的沖動，均可能來自父親的遺傳。從父親那里，我們繼承了更多的喜歡刺激和直接的味蕾。當我們端坐在高高的餐桌上品味著紅酒以及海鮮的時候，應用的是來自母親的敏感而豐富的母系味蕾，而當我們在工作了一天之后，暗自想著要享用一大份炸雞和一大杯冰可樂的時候，恐怕就是父系味蕾在起作用。

母親在食物上對我們的影響在于，她親手做了那么多可口而健康的美食，以至我們習慣于把長大后遇到的各種親切的好味道都叫作“媽媽的味道”。而父親給我們的啟示則是，有些時候，吃得優雅，吃得健康，倒不如吃得隨便來得痛快。

我們每個人的第一頓漢堡，大都是由爸爸帶我們去吃的；第一個辣椒，第一口啤酒，大都是爸爸偷偷地讓我們試吃的；就算長大之后一家人出去吃飯，爸爸也常是那個提議去烤肉店和牛排館的人。

我認識好幾個大家閨秀，來自那種準點開飯、吃飯不準說話、不準東張西望的家庭，從小就被媽媽嚴厲地管教，不準吃糖，因為會生蛀牙；不準喝汽水，因為容易打嗝。可她們好像也很習慣于吃路邊攤、大排檔，一問，自然是爸爸背著家里人領她們出去吃的。

在人群中，愛吃肉，愛吃大蒜，愛喝酒，愛抽煙的爸爸永遠多過愛吃蔬菜，愛喝牛奶，崇尚自然清淡生活的爸爸。而我們也被這樣的爸爸所影響，時不時愛上那些讓人享用之后產生罪惡感的大魚大肉。

如果說母親給孩子的愛昭示著一個完美純凈的世界，父愛更多的則是激起孩子的好奇心，讓他們逐步認識到這個世界的不完美，并且逐步適應這種不完美，學會從不完美中找到讓人開心的部分。

這就是父系味蕾給我們帶來的樂趣。它也許來自一塊肥肉、一根熏腸、一盒臭豆腐，無論如何，它給我們帶來的是一個快樂的王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