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級反海盜部署！直升機前出！”
——中國海軍亞丁灣護航親歷記

□ 本刊記者 余子富

2008年12月26日，中國海軍首批護航編隊從三亞起航赴亞丁灣、索馬里海域執行護航任務。從此，在國際公認的危險海域有了維護和平的中國力量。至2022年8月，中國累計派出41批120余艘次艦船為7000余艘中外船只護航。筆者有幸在2009和2019年參加了海軍第3、第32批亞丁灣護航任務，海上的367個日日夜夜，見證了大國海軍的責任與擔當，見證了人民海軍走向現代化、歷練遠洋作戰能力的嘗試和跨越，見證了人民軍隊正義之師、威武之師、和平之師的良好形象。

護航中，每當看到被護中國商船打出的“祖國萬歲”、“人民海軍萬歲”、“感謝祖國海軍”、“你們辛苦了”等橫幅標語時，每當聽到艦上廣播讀起各國船主一封封情真意切的感謝信時，每當看到中外船員們向我艦揮手依依惜別的神情時，護航官兵都會感到滿滿的驕傲與自豪，心里有一股暖流在涌動，身上就充滿了無窮的力量！

印度洋遭遇大風浪

2009年7月26日，由 導 彈護衛艦舟山艦（舷號529，編隊指揮所設在該艦）、徐州艦（舷號530）和綜合補給艦千島湖艦（舷號886）組成的中國海軍第3批護航編隊，航經印度洋阿拉伯海時，遭遇到了啟航以來最大風浪的沖擊。當時，海面風力達到10級，浪高5至6米。筆者所在的舟山艦是排水量僅4000噸左右的054A型護衛艦，在狂暴的大海面前猶如一葉弱不禁風的小舟。艦艏時而埋入浪堆又頑強地鉆出水面，迎著浪頭在波峰浪谷間勇猛地前行。巨浪像一頭頭猛獸，發著野威，嘶吼著沖向艦艏，小山似的浪頭蓋過前甲板、撲上駕駛室，拍打著艦體發出一陣陣沉悶的響聲。戰艦劇烈地顛簸抖動著，左右搖晃超過了35度，艙室內沒有固定的物品全被打在了地板上，不時發出各種聲響。

威武的特戰隊員

艦上的官兵基本都暈船嘔吐了，我也是3天未進食，靠兩瓶葡萄糖水勉強維持。一是暈船沒有胃口，什么也不想吃，甚至一聞到飯菜的氣味就不由得反胃；二是吃什么吐什么，吃多少吐多少，就連喝進去的葡萄糖水有時也會忍不住吐出來。“一離碼頭，二目無神，三餐難進，四肢無力，五臟翻滾，六神無主，七上八下，九死一生，十分難受”，是戰友們通過親身經歷總結出的暈船的感受。據艦上的老同志講，以往老式軍艦上老鼠比較多，風浪大的時候，老鼠暈得受不了都撲通撲通往海里跳。過后我也寫了幾句順口溜形容自己當時的感受：暈船胃發脹，兩眼無光芒，渾身無氣力，頭昏心發慌，坐立皆不穩，抬腳步踉蹌，強撐吃點飯，又都“交公糧”（艦上術語，嘔吐的意思），啥也不想干，只想床上躺……

盡管大家暈船厲害，但沒有一個人叫苦，個個堅守崗位，精心地操縱著裝備。許多人在身旁掛個塑料袋，忍不住了就往袋里吐幾口。位于艦艏的駕駛室顛簸得最為厲害，對海雷達班長李劍平在雷達屏幕前，右手調動儀器鼠標，左手提著一個塑料袋，兩眼緊盯屏幕。“嘩……”在一陣劇烈搖擺后，李劍平交了“公糧”，淚光閃閃的他，卻沒有離開戰位半步。

29日12時許，經過3個晝夜的連續航行后，編隊順利穿過印度洋阿拉伯海大風浪區。廣大官兵經受住了考驗，保證了戰艦的安全航行，在護航路上交上了第一份合格答卷。

海空接力大營救

2009年的亞丁灣，海盜活動十分猖獗。從2008年以來，亞丁灣索馬里海域的海盜襲擊事件呈明顯上升趨勢，僅在2008年就發生了111次襲擊，其中42艘船舶被海盜成功劫持。在2009年1、2月，海盜襲擊次數十倍于2008年的同期；而在3月，幾乎每天都有海盜襲擊的報告；4月，海盜襲擊了79艘船舶，并成功劫持了其中的21艘……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我們第3批護航編隊來到亞丁灣，擔負起為中外船舶護航的任務。

可疑小艇被逼迫到我舷邊查證

7月30日，經過14晝夜的連續航行，第3批護航編隊安全抵達亞丁灣海域，與第2批護航編隊會合；8月1日，兩支護航編隊完成任務交接，第3批護航編隊正式擔負起護航任務。沒幾天，編隊就經歷了一場生死大營救的考驗。

8月6日下午，剛剛完成護航任務的舟山艦正在亞丁灣西口附近海域機動待命，千島湖艦也在圓滿完成為返航的第2批護航編隊深圳艦伴航補給任務后，開始向舟山艦附近海域行駛。

“我船位北緯12度30分，東經43度25分。距我船3海里處發現3艘可疑船只，每條船上5至6人，正快速向我接近！”當地時間（以下同，亞丁灣執行東三區時間）15時09分，編隊指揮所突然接到已駛入曼德海峽南口附近的“振華25號”商船發來的求救信號。

“一級反海盜部署！一級反海盜部署！”舟山艦立即拉響了戰斗警報，進入緊急備戰備航部署，人員按一級反海盜部署就位，直升機做好緊急出動準備。同時編隊指揮所命令距離“振華25號”商船更近的千島湖艦迅速調整航向，全速駛向事發海域。但由于“振華25號”商船距離編隊較遠，加之曼德海峽南口海況惡劣，航道復雜，給營救工作帶來許多不利因素。為盡快趕赴事發地點實施救援，編隊指揮所決定采取直升機搭載特戰隊員接力加油、軍艦快速跟進的方式展開營救。

機器轟鳴，戰鷹凌空。艦載直升機在駕駛員劉進坤、副駕駛員李錚、領航員張科言的操縱下，載著特戰隊員郭永欣、殷建國從舟山艦起飛，前出支援營救。此時，海面浪高3米，陣風6至7級，風速達每小時85公里，直升機逆風起飛，飛行速度受到嚴重影響。為減小飛行阻力，盡快到達救援海域，劉進坤等人操縱直升機從300米高度下降至200米高度，以每小時160公里的航速向“振華25號”商船抵近。

因航程較遠，直升機空中停留時間有限，為確保“振華25號”商船和直升機的安全，編隊指揮所一方面指揮直升機向目標海域飛行，一方面指示千島湖艦做好直升機抵“振華25號”商船上空驅離可疑目標后，降落千島湖艦補給燃油并輸送4名特戰隊員到“振華25號”商船的準備。

經過1個小時20分鐘的高速飛行后，直升機飛抵“振華25號”商船上空，并發現8艘可疑船只。隨即，機上特戰隊員使用爆震彈、信號彈等對可疑小船實施了震懾驅離，危險暫時解除。

18時06分，當直升機穩穩地降落在千島湖艦的飛行甲板時，油箱燃油僅剩40公升。在緊急加注燃油后，直升機再次升空，對可疑目標進行驅離。隨后不久，千島湖艦趕至目標海域，舟山艦也在不斷向“振華25號”商船接近。“振華25號”商船進入了我護航編隊的護衛范圍。此時，“振華25號”商船的船員和護航編隊的官兵都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19時51分，千島湖艦根據編隊指揮所命令返航。“振華25號”商船在舟山艦的護送下穿越曼德海峽，進入紅海向目的港駛去。

此次解救遇險商船，是第3批護航編隊首次跨越任務區執行任務，也是我海軍護航編隊首次深入紅海南部海區執行護航任務。

為了每一艘商船的安全

10月30日上午，亞丁灣西部海域濤聲陣陣，浪花朵朵。“幸福快船”、“風光海”等11艘商船在舟山艦的護衛下，整齊列隊，等待著起航的命令。

9時許，編隊計劃起航的時間已到，但申請加入編隊護航的中遠公司“騎士”號商船卻還不見蹤影。原來“騎士”在經過紅海時因遇上大風浪，耽誤了行程，此時距編隊會合點還有95海里。

時間就是效益。此時，對于其他11艘商船來說，如果不能按時啟航，同樣會耽誤行程，誤了船期，給船東公司造成信譽和經濟上的損失。“怎么辦？”“決不能讓一艘商船掉隊！”編隊指揮員果斷下令：充分利用舟山艦2艘艦載小艇速度快、機動靈活的特點，搭載特戰員護送船隊先行東行，舟山艦則高速駛往曼德海峽東口接護“騎士”號商船。

10月的亞丁灣波詭云譎，危機四伏。此時的“騎士”號商船一面保持著與舟山艦的聯系，一面加速航行。12時15分，在舟山艦距“騎士”還有35海里時，舟山艦艦載直升機搭乘4名全副武裝的特戰隊員從飛行甲板上起飛，這4名特戰隊員將對“騎士”號商船實施隨船護衛。望著從天而降的海軍特戰隊員，船員們禁不住發出陣陣歡呼。舟山艦在完成接護“騎士”號商船并向其輸送了4名特戰隊員后，又加速朝著浩浩蕩蕩的船隊駛去。

11月8日22時許，黑夜中的亞丁灣桅燈閃爍，星光點點，15艘中外商船在我護航編隊的護衛下正由東向西航行于大海之上。夜航中的船隊顯得寧靜而安然。

“我船主機發生故障，無法正常航行……”一陣急促的呼叫聲通過甚高頻電話傳到舟山艦駕駛室，打破了亞丁灣夜晚的寧靜。呼叫聲是從被護商船“吉友”號上傳來的，這艘噸位45000余噸、屬于江蘇遠洋運輸有限公司的商船，是7日16時30分加入護航編隊的。此時，編隊正航經亞丁灣中西部海區，這一海區是海盜活動比較頻繁的地區之一，形勢變得緊張起來。已經掉隊的“吉友”號的船員們更是心急如焚，內心充滿了恐懼和不安。

為了每一艘商船的安全，編隊決定繼續航行，由舟山艦施放小艇輸送特戰隊員上“吉友”號進行隨船護衛，待故障排除后再與編隊會合。

夜間施放小艇輸送特戰隊員，對第3批護航編隊官兵來說尚屬首次。接到命令后，舟山艦小艇人員和4名全副武裝的特戰隊員迅速就位。“一定要注意自身安全！”指揮員不時向前出人員發出指令。官兵們心里清楚：一旦人員在這么黑的夜里落水，營救成功的概率微乎其微。10余分鐘后，艦載小艇準備就緒。馬達隆隆，小艇在黑夜中推開層層波濤，駛向遠處的“吉友”號商船……望著不顧危險、渾身已被海水打濕的特戰隊員攀爬上商船，船員們在感動之余，懸著的心終于落了地。

被護商船打出“祖國萬歲”標語

9日凌晨4時許，經過連夜搶修恢復動力的“吉友”號商船，在4名特戰隊員的護衛下加大馬力向編隊追去……

護衛最大船隊

11月5日17時30分，舟山艦和千島湖艦共同護衛著26艘商船由亞丁灣西部會合點起航東行。這是自我海軍首批護航編隊赴亞丁灣、索馬里海域執行護航任務以來，單批護送船舶最多的一次。

這批被護送商船中除“白鷺洲”、“金安”、“火星”、“振華6”、“彩虹”、“泰山勇士”等9艘中國船舶外，還有來自利比里亞、新加坡、巴拿馬、土耳其、葡萄牙等國家和地區的17艘商船，最大的噸位11萬多噸，最小的只有7000多噸，總噸位達到120余萬噸。其中塞浦路斯籍“奧堪”輪航速19節，完全可以單獨航行（航速高海盜難以劫持），但其考慮到亞丁灣海域日益嚴峻的安全形勢和中國海軍護航編隊高度負責的良好聲譽，主動要求加入我護航編隊。整個船隊排列成3列縱隊，左右寬達2海里，前后綿延8海里，浩浩蕩蕩，蔚為壯觀。舟山艦和千島湖艦分列船隊兩側，威武地護衛著船隊破浪前行。

針對本次護航船舶數量多，且當時亞丁灣、索馬里海域海盜活動頻繁的情況，護航編隊通過精心組織指揮，加強觀察警戒，并視情調整護航陣位、適時機動等，確保對周邊情況的全面掌控；針對被護船舶多、隊形龐大、首尾難以相顧的情況，在2艘軍艦伴隨護航的同時，輸送16名特戰隊員登上“振華6”、“忠誠”、“白鷺洲”、“金安”等4艘商船進行隨船護衛，以便能及時應對突發情況；同時還提高了艦艇和直升機的戰備等級，加大直升機巡邏警戒力度，適時組織艦載小艇巡邏，有效提高護航效率。

6日傍晚，天色漸暗，經過一個晝夜的航行，船隊距離解護點越來越近，完成巡邏警戒任務的艦載直升機也剛剛進行完保養和燃油加注在飛行甲板待機。突然，甚高頻電話里傳來在“白鷺洲”輪上隨船護衛特戰隊員的緊急報告聲：“船隊右側中后方有兩艘可疑小艇正高速向我接近，請求支援！”

“白鷺洲”輪位于船隊右側中段，其前后分別是巴拿馬和利比里亞籍商船。此時，舟山艦位于編隊右前方，距“白鷺洲”輪約6海里；千島湖艦位編隊左后方，但因其是綜合補給艦，機動性較差。而“海盜”駕駛的均是高速小艇，一旦讓其接近或登上商船，將給驅離和營救帶來極大被動。

指揮所一面指揮“白鷺洲”輪上的特戰隊員繼續加強觀察警戒、隨時報告情況，做好近距離阻擊的準備；一面要求所有商船按照反海盜預案，準備好高壓水龍頭、鐵棒、自制盾牌、裝有汽油的啤酒瓶等自衛器材，進行懾阻抵抗；一面命令千島湖艦加強前后機動，確保船隊左側安全。與此同時，指揮舟山艦高速向“白鷺洲”輪機動，火力組人員全部就位，艦載直升機攜帶特戰隊員迅即起飛進行武裝驅離。

“砰、砰”，19時35分，火速趕來的直升機打出信號彈和爆震彈，對可疑小艇進行警告驅離。面對空中的強大火力，1艘小艇迅速掉頭逃跑。然而，右后方的可疑小艇不甘就此罷手，對警告置若罔聞，利用其速度快、機動性好的優勢，試圖繼續尋找機會攻擊商船。面對氣焰器張的“海盜”，指揮員果斷下令，命直升機對可疑小艇進行空中火力打擊。頓時，海面上硝煙彌漫，激起串串水柱。可疑小艇遭打擊后被迫掉頭，趁著暮色向遠處逃去。

11月7日7時許，經過550余海里的航程，在我海軍護航編隊的護送下，26艘中外商船在亞丁灣東部會合點成功解護，安全駛向目的海域和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