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 高 山 趙 琦
“實現共同富裕不僅是經濟問題,而且是關系黨的執政基礎的重大政治問題。”這一論斷表明了實現共同富裕的重要性與復雜性。那些簡單地把共同富裕等同于相對貧困治理或者理解為提高相對貧困治理能力的觀點,沒有充分認識到共同富裕作為一個長遠目標其實現過程具有長期性、艱巨性和復雜性。共同富裕既包括物質上的共同富裕,也包含精神上的共同富裕,即不斷增強人民群眾的獲得感、幸福感、安全感和認同感,這也意味著實現共同富裕要防止或者消除人民群眾可能出現的相對剝奪感。因為物質上的共同富裕不等于精神上的共同富裕,不消除實現共同富裕中的相對剝奪感,就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共同富裕。本文主要從道德心理學的維度反思相對剝奪與共同富裕之間的關系,深入分析消除或減少人民群眾尤其是“后富”的相對剝奪感,對于實現共同富裕具有重要的意義。而關于相對剝奪及其本質問題,馬克思在《雇傭勞動與資本》一文中有過精彩的論述。











馬克思的“小房子”和“宮殿”的隱喻,比亞里士多德的表述更為形象具體,雖然針對的是資本主義社會貧富懸殊、兩極分化而產生的相對剝奪現象,但對我們反思實現共同富裕過程中可能出現的貧富差距和相對剝奪現象仍然具有理論解釋力。我們姑且借用“宮殿”指代“先富”,借用“小房子”指代“后富”。如前所述,只有社會主義社會才有實現共同富裕的可能性,因此,實現共同富裕絕不允許“絕對優勝”的存在,但也不等于實現“絕對平等”。然而,住“宮殿”的“先富”與住“小房子”的“后富”相比較而共同存在是一個客觀的社會事實,他們對“共同富裕”的理解一樣嗎?他們都期待實現共同富裕嗎?按照“共同富裕”思想和國家戰略,不論“先富”和“后富”如何理解共同富裕,也無論他們是否想共同富裕,都必須參與和實現共同富裕,因為這是由社會主義的本質決定的。
既然相對剝奪主要是行動者的價值期待和價值能力之間不一致產生的心理感知,我們要防止或者消除實現共同富裕過程中可能出現的相對剝奪現象,就有必要了解“先富”與“后富”對共同富裕的價值期待與價值能力是否一致。我們先分別看看他們對共同富裕的價值期待。在現實生活中,一部分“先富”通常會接受“共同富裕”觀念,也會積極支持共同富裕政策;而另一部分“先富”則想維持“絕對優勝”的不平等狀態,并且通過“龍生龍,鳳生鳳”的代際傳遞來固化這種經濟上或物質利益上的不平等的狀況。
如果“先富”期待和支持實現共同富裕,問題相對簡單,只是選擇何種最優路徑實現共同富裕的問題,即在人民群眾最關心的教育、就業、住房、醫療和養老等領域提供共同的基本生活條件,保障“后富”具備共同富裕的底線;否則,問題就相對復雜,需要解決“先富”不想帶動“后富”的原因,亞里士多德的理論可以部分地予以說明。需要指出的是,共同富裕不是“先富”想不想或者應不應該實現的問題,而是“先富”必須履行的一種義務和責任,“共同富裕”的倡導者和政策制定者要求“先富”必須帶動“后富”。因此,共同富裕作為一種價值理想和成熟的社會制度,是經過大家的努力可以實現的目標,而不會是“富人的地獄”。
“后富”是否期待共同富裕?如果答案為是,問題就較為復雜。因為“共同富裕”主要取決于“共同富裕”政策的制定者和“先富”的帶動,即共同富裕的政策要有利于“后富”參與和實現共同富裕,同時“先富”要贊同和帶動“后富”實現共同富裕。當然,實現共同富裕也離不開“后富”的積極參與和主觀能動性,共同富裕絕不是“窮人的天堂”。如果答案為否,問題就相對簡單,因為只要“后富”安貧樂道,愿意接受“先富”和“后富”業已存在的事實,自得其樂,彼此尊重,自然會相安無事,天下太平。與此相關的另外一個問題是“后富”是否希望“先富”帶富?因為共同富裕除了“先富”帶動“后富”,還可以繼續通過政策紅利讓一部分“后富”再次“先富”起來,如此循環往復最終實現共同富裕,這個問題本文不在此進一步討論。
上面的分析針對“先富”和“后富”群體全部“同意”或者“不同意”的情況,實際情況更為復雜,由于本文重點是分析相對剝奪與共同富裕的關系,因此不打算對“先富”與“后富”中可能存在的部分同意或部分不同意的情況進行分析。倘若“先富”與“后富”都希望共同富裕,那么實現共同富裕只是一個時間問題。如果僅有一方同意,問題就相對復雜。如果雙方都不同意,問題也相對簡單,但是“共同富裕”的決策者將會陷入較為尷尬的局面。無論怎樣,實現共同富裕應當盡量消除可能出現的相對剝奪問題。

如前所述,共同富裕既是一個政治目標,也是一種價值期待,是指一種理想的而非已經實現了的社會狀態,因而實現共同富裕的過程中也可能導致人民群眾出現相對剝奪感。換言之,部分相對貧困的“后富”群體的相對剝奪感可能產生于他們對“共同富裕”目標的追求,而不是來源于與“先富”群體的比較。在實現共同富裕的過程中,“共同富裕”的目標被宣傳得越高遠,“后富”被激發出來的相關需求就越多。當被刺激起來的“后富”的個人需求在短時間內不能通過“共同富裕”的實現過程得以滿足時,“后富”可能由于現實與理想的差距較大而產生相對剝奪感,由此質疑或者懷疑“共同富裕”的目標,或者對“先富”產生不滿情緒。與此同時,“先富”也可能出現相對剝奪感,對“共同富裕”相關政策執行過程中出現的問題產生不滿,從而出現“先富”仇視另一部分“先富”,也仇視“后富”的情況。所以,對“共同富裕”政策的“宣傳”要合理和到位,否則可能會加大實現共同富裕的成本,導致嚴重的社會心理問題。

在實現共同富裕的過程中,“后富”的價值期待與其參照的群體的狀態對其產生的刺激相關,因為他們期待擁有與參照群體類似的生活條件,從而達到心理平衡。如果他們無法達到這種生活狀態,就會產生相對剝奪感。通常而言,“后富”的參照群體是與之地位相近但又不完全等同的另一群體。也就是說,“后富”通常只跟“后富”相比較。而在新舊體制并存的社會轉型時期,“后富”既會跟“后富”群體相比較,也可能會跟“先富”群體相比較,由于參照群體的泛化,價值期待與價值能力之間就很難一致,因而“后富”容易產生強烈的相對剝奪感。“后富”與“先富”比較的群體主要是官員群體和商人群體,“仇官”和“仇富”現象是一種典型的參照群體比較,但由此產生的剝奪是“絕對剝奪”而非“相對剝奪”。因為這一部分群體如果是通過制假販假、走私護私、買空賣空、權錢交易、貪污受賄、侵吞國有財產等非法手段而成為“先富”的,則屬于共同富裕過程中需要打擊和處理的對象。黨提出“允許先富”的政策是鼓勵通過辛勤勞動、誠實勞動、科學勞動以及合法經營致富,這樣的“先富”群體才能起到示范和帶動作用,因此“先富”實際上成了一個價值符號,具有非常重要的道德象征意義。
上文討論了應當消除共同富裕中的相對剝奪問題及其理由,至于如何消除相對剝奪則不屬于本文的任務,要完全消除實現共同富裕過程中的相對剝奪尤其是人們的“相對剝奪感”,既無可能也無必要,但我們應該高度重視這個問題。要把黨的領導貫穿實現共同富裕目標的全過程、各領域、各環節;優化消除相對剝奪的輿論環境,加強實現共同富裕的輿論環境;不斷完善“先富”帶“后富”的幫扶機制,取締和懲治非法牟利而出現的“先富”;完善再分配制度,重視精神富裕與物質富裕的統一。當共同富裕的目標實現之后,不同群體之間可能存在的相對剝奪感將自然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