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彎了你那柄意大利傘

文 李賦康

漢語的鋼鐵

春風不過十里，而你

跑了十公里，從玉蘭花

跑過櫻花，從初唐跑到晚唐

漢語如鐵，在這個破防的春天

你終于有了小杜的自由

然后，你慢下來、步入水邊小亭坐下

從褲兜摸出兩顆花生

嚼碎，用手拋入水中喂魚

漢語如鐵，在這個破防的春天

你終于有了喂魚的自由

然后，你打車回家

從菜鳥取出上海來的快遞

那是一本關于二手奢侈品市場的二手法

語書

漢語如鐵，在這個破防的春天

你終于有了二手法語的自由

然而

北方有雪

南方有關于雪的回憶

如果你此時在南方

她肯定不在北方

東方有海

西方有河

如果你沒有海洋的詞匯

如何翻譯她的江河

然而，我們不知南北

只有東西

我們手握一個東西，躺下

聽見天使起床的聲音

距離

有時，我已經到了樓下，你

卻還在樓上，好像在看我

抬頭，我看見一些亮燈的窗口

我不知道，哪個窗口是你的眼睛

還有時，我已經到了樓上，你

卻還在樓下，我從亮燈的窗口往下看

見一些人像棋子在棋盤上移動

卻看不到挪動他們的手，也看不到你

有時，你已經死了

我卻還活著，慘白的燈光下

我看見你的腳已經停止呼吸

你的手卻還在說

我在山那邊等你

還有時，我已經到了山那邊找你

黃色的油菜花在風中搖曳

不知名的昆蟲從樹根處的土中爬出來

鳴叫

是知了吧，我問，然后

醒來，摸到右肩上的汗

夏天可以不穿鞋

眼睛掛號眼科，如果心臟很憂郁

它應該去看精神科，分析

對肉體有用，但它的記憶

只有三分鐘

夏天可以不穿鞋，去江畔

看蝴蝶翻飛，看人

跨凳坐在淺水區釣魚

他拿起又放下，又拿起

沒有魚

是啊，我們活得太久了，對這個世界

已經麻木，幸好還有燕子飛來

讓我們欣喜，它們吱吱叫著

順風逐蚊

早起的鳥

它的眼睛定了鬧鐘

鳥中的小號手，吹開天幕

暴風雨之后，它站在屋頂

從人類的頭上架構

新生的生態系統

這一切必須基于聲音的數據

人類十億次方的算法遠遠不夠

造物主早已將生物鐘植入

當它的聲音變幻九十九次

天上的薔薇就綻開，變成烏鶇

讓我憂郁一會兒

讓我憂郁一會兒，面對

失敗的勝利、勝利的失敗

左眼金星、右眼木星

暗夜中，我們互道別離

我也知道，世界很小

但貓有貓道，人有人道

除了相愛，人類別無選擇

暗夜中，我們再次別離

看你左眼，我憂郁

看你右眼，我幸福

愛情變大，死亡變小

暗夜中，我們總是別離

白象街

白象街不是朝天門

月亮的背面，貼著一張糖紙

他終于決定：九月是最后的瘋狂

雨在汽車玻璃上游走

大夢套著小夢，人民

越來越清楚地，愛著祖國

通向月亮的路，也越來越寬

她的甜蜜，被糖紙包著

一層層剝開，越來越甜

仿佛在上海

你穿過斜土路，來零陵路燒烤

南丹路以北、漕溪北路以東

沒有鳥，只有寂寞的行人

我必須努力回憶你努力的美

依稀記得你吃了一根羊肉串

喝了小半杯王老吉、笑不露齒

那是一個上海的秋天

樹葉漸黃，剛下過小雨

你離去時，風吹彎了你那柄意大利傘

生日

遠浮云，近家雀

落葉黃，雞蛋青

一切正好，你的出生

填補了人類的一個空白

柿子三兩個，在樹上

螞蚊七八只，在樹下

一切正好，你的出生

像湯圓煮熟了、開口便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