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竟然是自己

□學勇

一天清晨，小秋媽媽給我打電話：“小秋在一個直播平臺充值了2萬多塊錢，上當受騙了。老師，我真的非常痛心，都是初二學生了，怎么還這么傻，我該怎么辦？”小秋媽媽的無助、無力、無奈通過手機傳遞過來。

愕然之余，我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回歸平靜：“發生了這樣的事，的確讓人很難受，畢竟是一筆不小的數額，可事情已然發生了，責怪、打罵都無益于事情的結果。關鍵是如何通過這件事讓孩子從中獲得成長。”

“老師，我現在是被憤怒與悲傷裹挾著的，想約您和孩子溝通一下。”小秋媽媽保持著一份清醒的覺察。

遲到的小秋

與小秋約好的時間過了十分鐘，還沒有看到她的身影。過了立秋時分的蘇州，持續39度的高溫還在延續，每個人都被蒸炊一般，免不了會有心浮氣躁之感。

“老師，我在樓下鎖車，一直鎖不上，耽誤了一會兒。”遲到一刻鐘后，小秋走進工作室，弱弱地說。

小秋齊肩的頭發有些零亂地散落著，米灰色純棉短袖的領口被汗水浸濕了，手上拿著一瓶礦泉水，低垂著頭，坐在椅子上像是在等待發落。

一段咨詢場景的對話

“老師，我在網上被騙了。”小秋閃躲著眼神，低聲地說。

“你媽媽和我提起了這件事，發生了這樣的事，爸媽責罵過你嗎？”我溫和地詢問。

“沒有……”小秋沉默著。我沒有急于等她回應，此刻小秋需要空間，讓沉默再飛一會兒，等待空氣中的張力慢慢地擴散，“可以說說這件事嗎？”

“我不知道，我看到直播主持人說充值80元可以返800元，發了很多截圖給我看，我就試著充了，而且很快返回了800元，所以當時我感覺特別好。”小秋臉上露出了一絲得意的笑容。

“嗯，這樣的誘惑，我們每個人遇見都會心動，如果老師遇見，難免也會沖動。”我用了一種普遍化技術以緩解孩子內在的自責感。同時，用同理心保持一份良好的連接，為的是更好地讓話題深入。“我是說假如，假如你同學遇見這樣的誘惑，你猜會有多少同學會和你一樣去嘗試？”

小秋低頭不語……

“好吧，我們想象一下，如果是一群小學生，比如有一百個，他們看到這個直播，你猜會有幾個學生和你一樣？”我用了一個退行性假設的提問，退行性提問通常可以繞過一些理智化的防御。

“頂多5個吧！”小秋猶豫著回答。

“頂多5個？聽起來，小學生都不太可能會入這個套哦！發生了什么，那么低的判斷力在那個瞬間來到了你身上？”我抓住時機，用外化的技術讓小秋深入地反思。

“我是太貪了，渴望擁有更多的錢。”小秋略帶自責，她的聲調卻無意識地拉高了。

“你想要那么多錢做什么？”

“我想買東西。”

“你想要買什么東西？”我步步緊跟。因為我需要從孩子的行為中去看內在的動機是什么。

“爸媽不同意買的東西。”小秋聲音輕微，有點不好意思。在咨詢中，經常會遇到孩子渴望一些東西，但父母往往以不務正業為由拒絕，父母關注的焦點是學習的結果，往往忽略了孩子內在的需要。

“你想要什么？”我繼續問。

“我想要一個滑板和幾個小擺件。”

“你想要的這幾樣東西，如果購買需要花多少錢？”我引導孩子朝需要的方向去思考。

“200元左右吧！”

“你想要獲得這些卻沒有和父母說，是你知道他們不會滿足你的愿望？”我用了共情性回應，把孩子內在委屈鏡映出來。

小秋下意識地低下了頭，眼中含著淚花，抿緊嘴唇，一聲沒吭。

“你此刻是什么感覺？”

“我難受，我內疚，我不相信這事會發生在我身上。”強忍的淚水還是從眼眶里滑落下來。

“你難受的是什么？你內疚的又是什么？”稍作停頓，我還是繼續追問。

“我難受的是我好傻，小丑居然是我自己。我內疚的是這么多錢被我敗了，全被我敗完了。”小秋抑制不住傷心，抽泣起來。

“全被你敗完了？你還敗了什么？”當我們遭遇一些負性事件時，往往會被負面情緒所淹沒，內在的低自我價值感會被激活，整個人處在低能量的狀態，如果持續時間久，會形成負性情結。

“反正我以后再也不會上當了，我再也不相信任何東西了。”果然，印證了我的擔心，小秋用了一種非此即彼的方式開始保護自己。

痛的領悟

“聽起來這次你經歷的事件讓你感覺到外面都是不可信的，你想用‘再也不信任何東西’來保護自己，避免再次上當受騙，是這樣子嗎？”小秋用力地點了點頭。

“我好像感覺到你有點弱哦，你上當之后保護自己的方式像是把自己裝在套子里，那樣我就能不被人傷害，如果這樣，有沒有注意到你也錯失了很多風景，而有些風景真的很美，你愿意就這樣錯失嗎？”這里我用了一個“弱”字，目的是用一個隱喻去松動小秋的內在防御。

小秋微微低下頭，眼球向下，能感覺到此刻她開始陷入沉思。

“其實，我們很小的時候，每個人都有一種保護自己的心理本能。比如，一個剛出生不久的嬰兒肚子餓了，如果媽媽及時給他喂奶，嬰兒內在開始幻想一個好媽媽的形象。反之，當他餓了媽媽卻沒有及時喂奶時，他內在則會幻想一個壞媽媽的形象。嬰兒會在這兩個媽媽之間擺蕩，等慢慢長大，他發現原來這兩個媽媽其實是一個媽媽。這種整合是一種成熟的能力，可惜有好多人長大后沒能發展出這種好與壞的整合能力。所以，當你說你再也不信時，就像把外在的世界都看成了壞媽媽，是不是？”

“老師，那我應該怎么做？”顯然，我的解釋觸動到了小秋。

“這是非常好的問題。我們來看一下，你原本是想得到的東西價值是200元，而你現在花了百倍的價錢。你感覺虧大了，是吧？”

“那是因為我傻，我想以小博大！”

“我倒是有另一種看法，我們把這件事放到更大的背景中理解，當下你確實失去了2萬，可你有可能得到的卻是價值百倍于2萬的東西。”小秋眼神開始發亮，帶著疑惑，等著我繼續，這便是“可教時刻”的出現。

“在我們成長中，有一種情況是你投入少量的價值，將來可以收獲巨大的回報，關鍵是你是否有足夠的智慧意識到。而這次你用‘傻’來激活這份智慧。事實上，人的一生就是不斷獲得智慧‘棄暗投明’的過程。”

“老師，我覺得學習就是如您所說的過程，學習就是以少博大的一種方法，現在好好學習，將來可以找到好工作。”

“你太贊了！對于這樣的以少博大，你愿意嘗試嗎？”我抓住時機，強化理念。

“愿意。”小秋不假思索地應答。

“真的，你確定？你不準備把自己裝在套子里啦！”我調侃道，小秋莞爾一笑，氣氛一下變得輕松起來。

“我要好好學習，我有把握能跟上，我的基礎還行。”小秋迫不及待地連續表達了三個“我可以”，每個“我可以”的背后都是一次強而有力的自尊價值的塑造。

美好的期待

動之以情，方能曉之以理。至此，與小秋的溝通水道渠成。我們接著討論了具體的行動方案，以及在這過程中誰能夠發現她的行動，誰可以監督她的行動等。

種子悄然種下，愿小秋能在此次挫折事件中吸取智慧的營養，生根發芽，綻放出美麗的人格之花！

（宋行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