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茶館》中的人物語言之我見

劉 麗

（河南測繪職業(yè)學院 河南 鄭州 451464）

一、《茶館》作品簡介

整部話劇以茶館老板王利發(fā)的遭遇為故事主線，展現(xiàn)了戊戌變法、軍閥混戰(zhàn)以及新中國成立這三個時期內(nèi)的社會變遷，通過市井小人物的視角，揭露了當時社會的黑暗面。《茶館》這部話劇中的出場人物眾多，除去主要角色王利發(fā)、常四爺、秦仲義等，還包括一些各行各業(yè)各階層的不同人物。雖然劇作中關(guān)于小人物的篇幅描寫并不多，但因為其中極具代表性的人物語言，使得每一個角色形象都十分鮮活。《茶館》這部作品充分展現(xiàn)了老舍先生深厚的語言功底與敏銳的觀察能力，是中國當代戲劇創(chuàng)作的經(jīng)典作品。

二、對主次人物的處理

（一）主要人物

王利發(fā)是《茶館》中的主人公，整部話劇的三幕均由王利發(fā)銜接。王利發(fā)是一個地道的商人，不僅深諳世事，而且為人謹慎，能夠圓滑地處理各類事情。生逢亂世，王利發(fā)處處小心，也不抱有任何害人之心。作為舊社會中的典型人物代表，王利發(fā)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里努力生活著，不會過于激進也不會十分消沉，只是想要在時代洪流中安穩(wěn)活下去。對于王利發(fā)而言，社會由誰主宰并不重要，面對來自社會的諸多暴力行徑他也不會主動反抗。即使如此這般逆來順受，王利發(fā)最終也沒有得到想要的安穩(wěn)生活，依然陷入了悲慘境地。

常四爺是《茶館》中的另一位主要人物。作為茶館常客，常四爺在一眾茶客中間有著較高的身份地位，憑著“旗人”的身份，他擁有吃皇糧的資格。但常四爺并不是那種依附于統(tǒng)治階級的寄生蟲，而是十分痛恨清政府的腐敗無能。他不僅為人正直、敢愛敢恨，而且還抱有一腔熱血，愿同腐朽的舊社會抗爭。

除了王利發(fā)與常四爺外，秦仲義是《茶館》中的第三個主要人物。秦仲義的身份是王利發(fā)的房東，在話劇第一幕中，首次亮相的秦仲義是一個20 歲出頭的青年，這個擁有強大后盾的闊少爺后來一步步成為大資本家。秦仲義有頭腦、有能力、有財富，他主張實業(yè)救國，并且通過自己幾十年的努力也取得了顯著的成就，但是依然無法抵抗時代的洪流，秦仲義最終也難以逃脫破產(chǎn)的命運。

（二）次要人物

除去上文提及的三個主要人物，《茶館》這部作品中還出現(xiàn)了數(shù)十個次要人物。這些次要人物的筆墨雖然較少，但對于整個故事情節(jié)的走向同樣起到了重要的推動作用。例如子承父業(yè)的小二德子、小劉麻子、小唐鐵嘴，這些小人物身上繼承了他們父輩的一些顯著特點，但由于年輕氣盛加上生逢亂世，因此各自展現(xiàn)出的行事作風更加跳脫，不拘束于基本的道德標準。其中，小劉麻子霸占過王利發(fā)的茶館，小唐鐵嘴后來成為三皇道的天師。

三、人物語言設計的要點

（一）彰顯地域特征

《茶館》將老北京裕泰茶館作為主要創(chuàng)作場景，其中出場的各類人物基本都是老北京茶客。因此，老舍先生在設計人物語言時也著重突出了帶有老北京特色的地域特征，將老北京方言的獨特魅力淋漓盡致地表現(xiàn)出來。例如，茶館中絕大多數(shù)茶客在相互打招呼時都會頻繁使用“您”這一稱謂，在老北京方言中，“您”這個稱謂不僅可以表達對對方的尊敬，而且也會根據(jù)不同的使用對象以及使用場景而帶有疏遠、諷刺的潛在意味。此外，在《茶館》的人物對話中，我們還經(jīng)常可以聽到“爺”這個稱呼，在老北京方言中，“爺”也是十分常見的一種表達，比如松二爺會稱呼二德子為“這位爺”，稱呼黃胖子為“黃爺”。老舍先生通過對人物語言的巧妙設計，在其中融入了濃厚的地域特色，將觀眾瞬間帶入情境中。

（二）語言風趣幽默

《茶館》這部劇作之所以流傳至今仍然備受觀眾喜愛，與其中幽默的人物語言風格息息相關(guān)。《茶館》中的語言不僅極具生活氣息，而且還能夠?qū)⒚恳粋€劇中角色的性格精準地表達出來。《茶館》赤裸裸地描繪出舊社會百姓的悲慘生活，但老舍先生選擇以喜劇的形式來詮釋其中的悲劇內(nèi)涵，讓觀眾不覺間笑中帶淚。從另一個角度分析，老舍先生運用這種方式更是對黑暗舊社會的無情諷刺，使作品本身不會因時間的洗禮而褪色。例如，茶館伙計李三在回答茶客的問話時這樣說道：“改良！改良！越改越?jīng)觯鶝觯　边@個十分俏皮的回答讓人初聞時忍俊不禁，但經(jīng)過咂摸后卻又更感悲涼，將舊時代中小人物的無奈心境準確地表達了出來。再例如，唐鐵嘴說自己已經(jīng)不再吃大煙，而是改抽白面，并在一眾茶客面前大肆吹噓英國的大煙與日本的白面，雖然這一行為讓觀眾忍俊不禁，但同樣也隱藏著令人無奈的悲鳴。

（三）描繪社會底層群體

老舍先生親身經(jīng)歷了新中國成立之前的社會動蕩，親眼看到了底層群體所遭受的壓迫與殘害。老舍先生通過劇中人物的語言來揭露這冰冷的現(xiàn)實。《茶館》中的人物語言并不精致，很多地方甚至流露出粗俗之感，但正是這種真實且殘忍的語言風格，才能夠原原本本地展現(xiàn)出舊社會底層群體的面貌。在康六賣女兒的情節(jié)中，康六說道：“一家大小要是一天能吃上一頓粥，我要還想賣女兒，我就不是人！”

（四）動態(tài)化的語言表達

《茶館》中的三幕劇分別描寫了三個不同的時期，因而在人物形象、舞臺布景上表現(xiàn)出明顯變化。隨著時間線的不斷推移，人物語言特征也呈現(xiàn)出明顯的動態(tài)變化，使得整部劇作更加真實生動。例如在第一幕劇中，王利發(fā)的人物語言特點以圓滑精明為主，他能夠應對不同類型的茶客，使茶館的生意可以長久地維持下去。在第二幕劇中，王利發(fā)的人物語言在保留圓滑精明這一特點的基礎上，帶有更多的中年人面對命運不公的憤怒與怨恨，比如在遭遇巡警與大兵的搜刮后，他說道：“他媽的！打仗，打仗！今天打，明天打，老打，打他媽的什么呢！”此外，王利發(fā)的口中還出現(xiàn)了“yes”這樣的英文詞語，很難想象這是一個地道老北京能說出的話，但也從側(cè)面反映了外國侵略者的勢力在舊中國土地上正在逐步擴大，普通百姓的生活也受到巨大影響。在第三幕劇中，王利發(fā)的人物語言再次出現(xiàn)了改變，這時候開始表現(xiàn)出歷經(jīng)滄桑后的無奈，尤其是在與常四爺和秦仲義最后一次見面時，王利發(fā)終于說出了埋藏在心里好久的話：“皇上、娘娘那些狗男女都活得有滋有味，單不許我吃窩窩頭。誰出的主意。”最終，一輩子精明的王利發(fā)不得不選擇了自殺，單方面終止了這場與命運之間的戰(zhàn)爭。

四、人物語言的用詞特色

（一）兒化詞與量詞

我們在《茶館》中可以發(fā)現(xiàn)大量的兒化詞，老舍先生利用兒化詞修飾人物語言中的語法含義和詞匯色彩，以此達到烘托氣氛、突出主題的目的。劇中出現(xiàn)的能夠改變語法含義的兒化詞大致包括以下幾種：縮小詞匯含義的輻射范圍，如“小辮兒”；改變詞性，如“攏在一塊兒”；將具體事物進行抽象處理，如“白面兒”等。除此之外，《茶館》中兒化詞的使用還有改變詞匯本身色彩的作用，例如屢次出現(xiàn)的“玩藝兒”“哥們兒”等，這些帶有兒化音的詞語展現(xiàn)出了十分濃郁的老北京特色，也使得人物形象更加生動立體。

《茶館》中的量詞也是人物語言上的一大特色。量詞本身是針對事物特色的精準描述，但在《茶館》中，老舍先生卻讓量詞成了突出老北京地域風格的另一大特色。例如“這路事兒”“走一步好運”，這兩句話中的“路”和“步”讓劇本所描繪的情境更加具體，有助于觀眾更加順暢地理解故事情節(jié)。

（二）疊音詞

在《茶館》中我們同樣也能夠發(fā)現(xiàn)大量的疊音詞，它不僅可以讓文字更具有藝術(shù)美感，而且還能夠更好地烘托氣氛。例如“松二爺文縐縐的，提著小黃鳥籠；常四爺雄赳赳的，提著大而高的畫眉籠”，在這段描述中，老舍先生用了“文縐縐”“雄赳赳”這兩個疊音詞，使人物形象躍然紙上，即使沒有演員的生動演繹，我們也能夠憑借這兩句話想象出劇中人物的狀態(tài)。除此之外，在《茶館》中我們還可以看到“AABB”結(jié)構(gòu)的疊詞，例如“今兒個城外頭亂亂哄哄”，此類疊音詞大多用于強調(diào)，同樣不可單獨成句。“AA”結(jié)構(gòu)的疊詞主要是為了能夠?qū)崿F(xiàn)不同情境下的語言效果，例如“捧捧唐鐵嘴吧”“我到后頭坐坐去”等。再例如“王掌柜，我們出去繞繞”，如果單從文字上理解，這一句話后面似乎還有其他要表達的內(nèi)容，但是疊詞的應用則可以避免在句子最后增加賓語，使得人物形象更加立體，營造出的情感氛圍也更為真實，從而引起觀眾的情感共鳴。

（三）方言與舊詞

《茶館》中出現(xiàn)很多地道的老北京方言，這些方言不僅可以讓人物形象更加立體豐滿，而且還能夠突出其中的京韻。《茶館》中的方言并沒有十分明確的語法限制，在名詞、動詞以及形容詞中我們都可以看到方言的存在。其中，名詞中的方言應用可以突出老北京人的市井氣息，例如“老梆子”指的是年紀偏大的人，是老北京方言中一句罵人的話；“嚼谷”指的是食物。動詞中的方言應用能夠突出情境特色，例如“拍老腔”指的是倚老賣老；“茶錢我候了”指的是付茶錢。

除此之外，在《茶館》中，老舍先生還運用了一些已經(jīng)被淘汰的舊詞匯，讓人物語言與具體情節(jié)變得更加具有說服力。例如“銀號”指的是舊社會中的大錢莊；“草標”指的是舊社會百姓在售賣舊貨時插在貨物上的草棍。

五、結(jié)語

雖然《茶館》只有短短的三幕劇，但該劇塑造出的人物形象卻異常鮮明，向人們展現(xiàn)出舊社會底層群體的眾生相。老舍先生憑借深厚的文字功底，通過巧妙地設計人物語言，讓觀眾可以在輕松的氛圍中，深刻體會到劇中人物的悲歡離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