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回真正的羊 三首

楊 旭（貴州銅仁學院）

吟牧

一部無字的詞典，草原上

牛羊構成塊狀的動詞

像數億年前的大陸遷移

塊狀而沒有火山運動的灼熱與致命

它們硬質的角，與冷卻的巖漿無異

它們體內帶著生命的熾熱

而披著似雪，或如泥土的冷靜

成為一個個矛盾的詞匯。

這一切，躲在牛羊身后的牧羊人

對于牛羊最終的走向，知而不言

像羞于自首的畏罪潛逃

而我，常在人群的后面，趕

一群東倒西歪的影子，看他們

從一群人到一個人，再到一群人

像草原上，演繹完美的輪回。

我亦如遠古的占卜

在牛羊的反芻里，窺得了人間的離合

做一回真正的羊

在導游身后

我們像一群失憶的羊被領攜

草地柔軟，像彈性的棉花

我們忘記食用草植。不再結隊

成為難言的個體，面對草原

單純的幾何，我們懷疑

體內是否有像草原的遼闊與空余

才能裝得下這么多淳樸的事物

……

氈房，牧草，牛羊，緩坡，蒼鷹。

我們在草原越陷越深，如沼澤

我們沒有脫身之術，風吹過

像抓住救命之草，我們的身體被拉扯變形

長出犄角與匍匐。我們趴在地上

用跪拜與舌頭，感悟草與草原的前世今生

我對視一匹老馬

從馬背上下來

我真正感到草原的遲緩

我帶著馬背的慣性

在草原上蹬著看不見的馬鐙。

那些離群的馬像出走的閃電

在馬群中尋找破碎的組織。

馬群后面跟著一匹老馬

我率先看見了它。它并不在意我

它像老舊的機械，有不可逆轉的叛逆它像馬群丟失的零件，空明的蒼天

才適合做它的馬鞍，它的主人告訴我

“老馬懂得命運的歸途。與雛馬一樣

不輕易屈服緊箍的韁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