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虛境里和你相遇 組詩

黎 落（湖北）

到燈塔去

我們走到河邊，水面幽深。一粒驚弓之鳥

撲棱著

朝月色飛

沒有燈塔，萬物墜入生命的背面

我說起歐維：一個決定去死的男子

語速很快，像潮水，卷出雪片

星期六，上帝也要休息的

安息日

沒有燈塔照我們返身。我在燈下

讀詩，在虛境里和你相遇

光如流水，月亮如此皎潔，和多年前相似

父親

父親像一株玉米

被孤獨，遺漏在原地

月色像一床棉被，溫柔以待

這種感覺，使父親得以忘卻失去的環繞

仿佛一切沒有改變

仿佛遠行的子孫重新歸來

被掰下果核的玉米，縮成一團

在蜷縮的無限接近里完成某種飛行

它不敢伸展

被月色包圍的父親，在泥土清甜的問候里

垂下最后一枚葉片

半個月亮

但它應該是圓的。一定有事情絆住了它

二十七樓的窗外

它停住。一只形式主義的白瓷盤

慢慢失去怒放的部分

我只能看著它枯萎

一半投入井水

另一半在窗玻璃上留下側影

我們之間的距離

用瑰麗的想象抹去兩省之間的距離

讓數字0變成觸手可及的兩個身體接觸

讓實境在虛空中凸顯

讓一朵櫻花的盛開和另一朵櫻花的落敗

有三分之一秒的交集

現在。我容許你在想象里穿上長衫

為我畫眉。對鏡理妝

看一朵出岫的紅云怎樣越過山澗

我允許你加上小劑量的放肆

語言輕狂。允許你翻檢書稿時

摘下兩三詩句把它做成屋檐下貪食的灰雀

天氣這樣好。我們要手拉著手

在七月花木陰影里站定

像一對傻瓜看另一對傻瓜

哦。我驚異于想象

并賜予它推開濃稠黑夜的力量

孤舟

整個下午到黃昏

我都想他回頭看我

聽他唱歌

像陽光發出木樨香

但沒有

他們喊：劉小邪。咔咔

五G或者什么別的

鳥鳴四濺，聽鳥人已自行離開

只有專注者垂涎于甘美

先是一個。幾個。直到風灌滿她們身體

整個下午到黃昏

我都恍惚聽到寒山寺的鐘聲

但沒有

疑慮使我憂傷。風又像鞭子

直到月落霜天

緊繃的思想才塌陷下來

一個黑夜

同于任何一個黑夜

藍色格子襯衫的黑夜

揣著祖母綠的黑夜

瓦片接住屋檐之漏的黑夜

一張琴撥動心的黑夜

彎彎曲曲的黑夜

落葉落進眼睛，被郵差盜走的黑夜

鞋子滿地亂跑的黑夜

清洗水聲的黑夜

我曾經愛過你

是的。我一直都在

忍受病痛地愛你

我想為你

寫一首普希金式的情詩

我寫下：因為無望而美麗的缺失

那么卑微。生命的果實前一刻還掛在樹上

我不能停止呼吸

這一首愛過又別離的詩

是沉默的我告別喧囂的我

是我還給了我

你還給山川。日夜。廣闊的祖國

我曾經愛過你：我是忍受深冬春日般地愛你

是站在懸崖，跳下去地愛你

如此勇敢。我曾經溫柔地想你

這一首單曲，我不能唱給少年的你

青年的你。我會唱給未來的你

讓黑暗降臨

我在石頭里唱歌：輕輕的，我來過

醉后不知天在水

我是在天空看倒影

在鏡子里放風箏。愛荒誕

勝過真實。春日

去云溪喝酒，和你談到博弈

——那些不同的我們

因長久地凝視，被時間發散。夢想

開始前，我是一個

期待，或者碎片。而你

在水上唱歌

蕩漾的雀鳥之夜

所有虛妄的人都像你

一樣可愛

人間這樣完整，以至于我們

舍不得

向平靜扔過去一塊石子

與君書

萬物緘默

你深藏秘密的影子，和月光照射的白馬一樣

好看。迅疾

有輕輕的震顫

秋天的泉州，蕩漾的事物在枝頭

像你，因為深愛而美

要怎樣贊美，為你寫漂亮的詩句。親愛

我挑選杜鵑。三葉草。紙鳶。桂樹。讓它們

植滿空地。現在，我是一條芬芳花徑

你是陽光正好的下午

是手捧花束的四歲的瑪格麗特

是杜拉斯和她的情人

像明亮的祖少女愛著蓬蓬身體。我那么愛你

我愛你沾染的塵土

愛你的祖國和孤獨。我愛你歌唱里小小雷霆

月色如霜，我是用無盡的白想你

讓我抱著你，像抱著天真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