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 境 組詩

仲彥（湖南）[土家族]

不二門

往山上行走的青石板階梯

獨自缺了五百米

或者是一兩步，三五步

才能到達佛謁的謎底

要是我對沿途的禪機視而不見

也會到達心靈皈依的法門和圣地

和一塊平地，面對面地

坐在懸崖邊緣

意境之外的倒影，往云霧中跌落

光暈到處呈現

但是仍然無法看清人世中那條底線

巖石的骨頭里有縫隙

思想邊緣有泥土

所以梵音才從樹里長出來

長到比不二門還高

就會支撐白云深處的懸崖

隨寺廟一起來到山頂

和陽光面對面坐好

崩裂石

旁邊的崩裂石，往時間的反方向逃跑的時候

任何山頭

都沒有躲過歷史的結構和終點

地殼之中，巖層的一張張佛歷

清晰地寫滿隱晦的語言

只要認真翻閱，都可以找到生活的足跡

在這個世間，沒有一條路

成功通向心靈。包括觸手可及的梵音

沒來得及聞到花香

就藏進時間深處

像越來越遠的水聲

匆匆老去之后，再也望不盡生命的塵煙

每一座山峰

深入大地之后

又從峽谷里

抬起頭來

在地殼中拉伸的過程，繁忙而又擁擠

只給前方匆匆留下背影的造型

就去尋找另一個方位

做沒再回頭的倒影

從一個山峰

轉到另一個山峰

歷史和宗教，就真的那樣，重合了么

哪怕只是一條縫隙

都沒給蒼天，留下思考的距離

猛洞河

在河面，我用漂漂巖，發出一個動詞

但是過了很久，一直沒有收到對岸

任何回答，這才知道漣漪的尾音

還沒有拍醒清晨和堤岸

腳下，猛洞河，剛剛開始睡醒一簾山水

輕輕推開一縷夢境，仍然沒有進入心靈縫隙

我只好穿戴厚厚的過去

去猛洞河對岸尋找丟失的前方

所有事物

在時間之內

丈量著生死的距離

空白處，留下一段石刻的文字

漂漂巖一樣，彈奏沿河的水花和卵石

過不去這條生命之河

我所做的，只能在靈魂深處

留下卵石做出的肉身，被明滅的浪花草草埋葬

牌坊

旁邊的水掙扎著

走上龍頭的第三片龍鱗

我的目光，跟隨第五級臺階

穿透洗心池和牌坊籠罩在身邊的陰影

在石頭最尖的那個尖頂

痛了一下，又痛了一下

石頭里面那些字體和銘文

從清朝開始，直到今天上午

還在用目光穿越陳舊時光

在上面找到了歷史煙云

但沒看到天地人心

留下的空空痕跡

烏篷船，沿著一根遺失的殘纖

在公路下面慢慢前行

因為記不起發生過的往事

陽光，在那里，沒劃動來生

林中小道

光，在樹林里穿梭行走

相對于照亮的事物

梵音比清晨更早地來到人間

作為最先出發的事件

很多面孔隱藏在不同身世背后

有的遇到了迷霧，躲避得更深

有的被風一吹

就露出了故事情節的很多側面

不同的時間

反映著不同行走的動作

直到背景，在遠方互相重疊

清晨的山林，才開始早早地重現人間

秋雨

佛說：不要聽從自己的內心。不要允許

路邊，兩個故事，有同樣的結局

天空陰晴不定，看著身邊那些情感

一滴滴流出來，打濕表情的沖動，比好還好

一頭長發，走路的樣子，不讓人心醉。看吧，

行走的秋天，住在不遠處的

道路盡頭。喊我，說佛的故事

佛說，我心即是彼岸。佛在天空

用雨的淚水，看路邊和紅塵

還有相聚和離別的話語：天，和雨水

再不相見，就都老了

摩崖石刻

一塊塊石壁，死后

沒像泥土那樣沿路倒下

明天就不會憑空消亡

允許一個句子

跟隨另一個句子

下到人間底層

賦予生命跡象和一生全部意義

剔盡語言鋒芒

盡情表達的，都有消失風險

要么無法演繹石頭生命中每個細節

要么每層事件都沒有講清理由

活下去和站起來

都不能單憑一個個符號，就可以證明

前行的思緒

不足夠借助那么多象征和隱喻

到達每一條河流岸邊

悲天憫人的水花

掩蓋不了一次又一次敘述的現實

要么被風向從地里挖出來

要么被塵土

用語言掩埋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