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元足球”給中國足球帶來的利弊分析

徐智慶

(吉林體育學院研究生院 吉林長春 130022)

“金元足球”是指通過使用大量的資金來招募高水平球員，以尋求在短時間內提高球隊的技戰術水平，實現投資者所想達到的目的。中國足球曾在“金元足球”的推動下紅極一時，然而近年來，因為一些外在因素的沖擊，導致金元模式難以在中國的職業足球賽場上繼續熠熠生輝，多家俱樂部因其過往不科學的投入，使自身負債纏身，難以維持球隊正常的運營，對中國足球的發展形成了極大的阻礙。該文通過對“金元足球”發展模式的利與弊進行分析研究，探討中國足球的未來發展方向，為中國足球的可持續發展提出建議。

1 “金元足球”的起源

2003 年7 月，俄羅斯富商阿布拉莫維奇買下了英超切爾西俱樂部，并在那個夏天一舉引進格倫約翰遜、貝隆、馬克萊萊、喬·科爾等天才球員，為創建一個新的英超豪門俱樂部打下了堅實的基礎，也就此拉開了“金元足球”時代的序幕。在接下來的十幾年中，切爾西幾乎每賽季都會有大手筆的引援，成為英超的一位新晉豪門，并如愿奪得了包括歐冠、英超聯賽、足總杯等賽事在內的21個冠軍。2009年，皇家馬德里在夏季轉會窗口豪擲2.61 億歐元，帶來了新科世界足球先生克里斯蒂亞諾·羅納爾多等8位球員，成功組建了新一代銀河戰艦。與此同時，西亞的石油富豪也開始著眼于歐洲足球這片沃土。2008 年，阿聯酋阿布扎比的酋長曼蘇爾花費2億英鎊買下曼城；2010年，卡塔爾酋長納賽爾以4200 萬歐元的價格收購西甲的馬拉加俱樂部；2011年，卡塔爾財團斥資5000萬歐元買下巴黎圣日耳曼70%的股份。在接下來的賽季里，“金元足球”的旋風席卷歐洲各大豪門，一擲千金的買人策略已經成為豪門俱樂部的常態化操作。

中國足球的金元時代起源于2010年恒大集團收購廣州足球俱樂部，花費高價引進外援以及諸多國腳級內援，完成了中超八冠王的偉業。自那以后，各家俱樂部都或多或少地加大了資金投入，綠地、富力、佳兆業、華夏幸福等房地產商的入駐，使各家俱樂部的資金更加充裕，越來越多的高水平外援和教練來到了中超賽場。2016 年冬季轉會窗口，江蘇蘇寧足球俱樂部分別花費5000 萬歐元和2800 萬歐元買來了特謝拉和拉米雷斯，廣州恒大足球俱樂部也花費了4200萬歐元買來杰克遜·馬丁內斯，中超16 強在這個轉會窗口共交出3.46億歐元（約折合25億人民幣）的成績單，冠絕全球，歷史性地成為在這個轉會窗口里世界上花費最多的聯賽。到了2017年，“金元足球”的勢頭依然沒有減弱，以上海上港足球俱樂部花費6000萬歐元引進奧斯卡為代表，中超聯賽成功衛冕了冬季轉會窗口引援花費最高的聯賽，中超聯賽也因此獲得了空前的關注度。

在“金元足球”開啟的這十年間，中超聯賽風光無限，廣州恒大足球俱樂部曾在2013年、2015年2次代表中國站上亞洲之巔。然而好景不長，中國足協的一紙限薪令給中超的“金元足球”時代按上了暫停鍵。大牌外援因俱樂部無法高價續約而紛紛離開中超賽場，俱樂部投資者也因看不到可視化的利益而逐漸減少資金投入。2021 年2 月28 日，江蘇蘇寧足球俱樂部官方發布停止運營的公告，蘇寧集團負責人張近東在采訪中明確表示：“蘇寧集團2021年的工作將主要聚焦在零售主戰場，對于不在零售主賽道的，要主動做減法，收縮戰線，該關的關，該砍的砍。”上賽季的中超聯賽冠軍就這樣離開了中國職業足球的舞臺。2021 年9 月，廣州足球俱樂部被曝出了資金運轉出現問題，俱樂部同樣面臨停止運營的可能。2021年10月，河北華夏幸福足球俱樂部宣布停工休假。此外，中國職業足球俱樂部中超過半數的球隊面臨著欠薪的問題，“金元足球”過后中國足球的寒冬已經悄然而至。

2 “金元足球”帶來的利

2.1 聯賽關注度

“金元足球”的開啟給中超聯賽帶來了空前的關注度。以場均上座情況來看（見表1），除去2020 年開始受到新冠肺炎疫情的影響以外，自從中超金元時代開啟以來，聯賽的場均上座人次出現了明顯上升，從2015年開始成為亞洲范圍內上座最高的聯賽，尤其是在2016 年和2017 年中超聯賽兩度登頂冬窗引援花費榜后，中超聯賽的場均上座人次達到了2.42 萬人次和2.37 萬人次。全年500 萬以上的現場觀賽人次讓越來越多的人走進球場，感受現場氛圍，領略足球文化，使中國足球的關注度不斷提高。

表1 2004—2019年中超聯賽場均上座人次

線下的球市火爆也帶動著線上球迷市場的發展。2015 年，中超聯賽的轉播權拍出了5 年80 億人民幣的天價，線上觀賽也成為中國人民在茶余飯后娛樂消遣的一種重要方式。因為各種原因無法親臨現場的球迷有了更多的觀賽途徑，聘請了高質量解說員的中超轉播平臺，使球迷在家中也能享受視聽盛宴。

“金元足球”讓球迷可以近距離地接觸到曾經只能在電視或網絡媒體上才能見到的超級球星，這些大牌球星無疑增加了人們看球的動力。

2.2 聯賽影響力

中國“金元足球”的開啟使中超聯賽在世界范圍內的影響力有了明顯的提升。除了從20世紀甲A聯賽一直傳承至今的老牌勁旅的球迷，中超聯賽對于絕大多數國人來說并不被了解，加之中國超過半數的省份并沒有自己的頂級職業聯賽俱樂部，對于廣大球迷來說，更加缺乏認同感。因此，由于“金元足球”給中國帶來了許多知名外援，越來越多的人選擇去關注中國職業足球聯賽，很多人即便沒有家鄉球隊，也會因為知名外援的影響力而去慕名關注省外球隊的相關賽事。至于國外，在中國“金元足球”時代開啟前，外國足球圈內圈外人士對中國足球的認識是一無所知的狀態。但“金元足球”的開啟，給中國足球打開了國外市場，眾多高水平外援來到中國踢球后，必然會將中國足球的現狀向世界傳播，讓國外的足球人士更多地了解中國的足球文化與發展狀況。

在中超聯賽高水平外援蜂擁而至的賽季里，我國聯賽的質量有了顯著提升，同時比賽也擁有了更高的觀賞性，曾一度向著發展為世界級的高水平聯賽而努力。在2017年時，中超聯賽的海外轉播權已經包含了20 余個轉播平臺，覆蓋至96 個國家和地區，更有知名轉播方將中超聯賽每輪的焦點戰選出放在當地時間的黃金檔進行轉播，讓國外球迷感受到中國的足球聯賽氛圍，更深入地了解中國球員的競技水平。這也使國外諸多無法來到中國考察的職業球探有了接觸中國球員的機會，變相給予了中國球員努力表現自己的動力。

2.3 外援的幫助

高水平外援的到來對于本土球員技戰術能力的提高起到了很大的幫助。在擁有一定數量的高水平外援的中國賽場，本土球員即使不用出國留洋，也可以體驗到高水平聯賽的比賽氛圍。當本土攻擊型球員面對高水平防守型外援完成進攻后，當本土防守型球員面對高水平攻擊型外援完成防守后，本土球員的攻防能力無形中得到了提升。長此以往，當本土球員代表國字號球隊征戰洲際比賽時，就不會因為不適應高強度、快節奏的比賽而出現種種問題。在日常訓練中，高水平外援必然會給球隊帶來一些先進的技戰術理念和訓練方法，提升本土球員訓練質量的同時，也給本土教練團隊帶來一些建議與思考。

高水平外援可以為投資人帶來一些經濟層面的收益。通常高水平的外援在國際上都具有一定的知名度，投資者在選擇外援時，除了選擇他們的技術能力，同樣看中他們的商業價值。投資者引進知名外援后，可以與他們進行相關品牌的代言合作，通過他們的知名度發揮其市場效應，推動其他產業的發展。只有當投資人名下的各項產業都能維持健康的運營狀況，俱樂部才能獲得持續的資金投入，有了穩定的資金，才能留住或引進高水平球員，從而產生一種良性循環。

3 “金元足球”帶來的弊

3.1 足球資本化

足球運動如果完全被資本家所支配將會朝著不健康的方向發展，而“金元足球”模式在中國的大肆盛行會促使足球資本化愈發嚴重。由于“金元足球”對資本的需求量非常之大，因此，在中國絕大多數資金充足的俱樂部都歸商人所有。然而真正懂得經營足球的人少之又少，他們更加在乎的是眼前的利益，僅僅把足球當作一種賺錢的工具。足球俱樂部對于這些人而言，只是其名下一種可有可無的產業，一旦他們名下的其他產業經營不利或資金周轉不當，足球俱樂部很可能就成為犧牲品。以江蘇蘇寧足球俱樂部的解散為例，蘇寧負責人張近東曾在接手球隊時提出“三年中超、五年亞冠”的口號，但當面臨因疫情沖擊以及房地產市場的不景氣等原因而導致企業經營不善時，作為資本家的選擇必然是舍棄球隊，及時止損。因此，讓外行去領導內行是不符合現代足球發展規律的，足球去資本化必定是大勢所趨。

在2021年，中國足協發文實行改革，實施俱樂部名稱非企業化政策，要求中國職業聯賽球隊的隊名必須去除冠名商的名稱，使用中性化的隊名。這項政策的出臺在短期內可能很難被球迷所接受，但從足球長遠發展的角度來看是必然要經歷的一次陣痛。如果不及時對足球資本化的情況出臺相應的政策，在未來這些俱樂部便會逐漸被資本所侵蝕，中國足球的職業化進程將漸行漸遠。目前，中國職業聯賽俱樂部的資金來源大多來自于母公司的分配，很難實現自負盈虧，而參考歐洲職業聯賽的俱樂部，以德國甲級聯賽的“50+1”政策為例，它們有著非常良好的資金運轉體系，俱樂部與母公司處在一個相對獨立的狀態下，不會因為資本的撤離而導致俱樂部的瓦解。

3.2 小型球會生存困難

因為資源有限，“金元足球”的紅利很難平均分攤到每一支俱樂部身上，擁有強大資金來源的大俱樂部將會不斷擠壓中小型俱樂部的生存空間，這在無形中產生了一種相對不公平的局面。大型球會因為資金充裕可以不斷地引進高質量的球員，不斷提升球隊的實力。而小型球會因為資金短缺，只能靠自己的梯隊培養年輕球員或引進身價相對較低的球員，并且一旦培養出相對優秀的球員，俱樂部迫于資金壓力又很難將其留住，這就形成了惡性循環。

大型球會持續補強，穩固其在聯賽的統治力，高順位的排名可以使它們分享到聯賽的絕大部分獎金，同時也引來更多大大小小贊助商的投資。而小型球會因為其在聯賽中的影響力不足，很難接到商業性的合作，導致其資金來源途徑非常單一，完全依賴于母公司的供給，當足球不能夠成為母公司的主要發展產業時，俱樂部將很難維持良性運轉。聯賽成績的不佳又會使這些俱樂部降入次級別聯賽，而次級別聯賽的關注度相較于高級別聯賽相差甚遠。在這樣的局面下，俱樂部投資人很可能因為看不到利益而更加縮減資金投入，俱樂部甚至會面臨解散的風險。

3.3 人才培養模式不健康

“金元足球”給中國的青訓帶來了一定的沖擊，導致人才培養模式朝著不健康的方向發展。在“金元足球”的大背景下，相較于漫長的青訓周期，俱樂部更愿意選擇通過高價引進高水平的球員來提升球隊的整體實力，這種急功近利的方式可以快速解決俱樂部當下所面臨的問題，但不利于俱樂部的長遠發展。一家成功的俱樂部一定是一支重視自己青訓隊伍建設的俱樂部，包括傳統梯隊模式、足球學校模式、校園足球模式等多種模式共同培養，從而篩選出各級年齡段的優秀球員，組建精英隊伍，為成年職業隊不斷輸送后備人才。

如果俱樂部忽視了青訓的重要性，將很難樹立其俱樂部文化，一旦球隊出現資金斷層等問題，將無法得到青訓梯隊球員的補充，使俱樂部整體運轉出現困難。而某些資金并不充足的俱樂部，它們致力于青訓隊伍的培養，但由于一線隊實力孱弱，往往會面臨難以在頂級聯賽立足的風險。以浙江足球俱樂部為例，該俱樂部一直著力于青訓隊伍的建設，培養出的優秀球員遍布中國頂級職業聯賽的各支球隊，但自己卻慘遭降級的厄運。因此，過分依賴“金元足球”會使我國足球人才的培養模式畸形。如果我國足球想要朝著良好的方向發展，必須出臺相應政策以限制盲目的金元模式，在青訓領域投入更多的人力與財力，不斷擴大足球人口基數，注重精英教育與大眾教育的協調統一，從而培養出更多的足球人才。

4 未來展望

4.1 限薪限投

如今，中國足協的限薪令已經出臺，這一政策雖然會使很多大牌外援離開中國球迷的視野，但這一定是維持中國足球良性發展的必經之路。目前，很多俱樂部遭遇資金運轉不當的困境，這與前些年盲目的金元投入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限薪限投可以有效杜絕那些只想來中國賺取錢財的外援出現，甚至有些外援拿著高昂的年薪卻裝病消極怠工。例如，前些年上海申花引進的特維斯，在球場上“出工不出力”，不僅球隊成績得不到提高，還給國內的球員樹立了不良的“榜樣”。同時，限薪限投也可以促使國內球員擺脫舒適區，如果他們想要拿到更高的薪資，就必須努力提升自己的球技，去國外高水平的俱樂部謀求自己的一席之地。

4.2 發展青訓

青訓是一個國家足球想要長遠發展的必然途徑。青訓雖然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但只有經歷了時間的考驗，才能夠結出豐碩的果實。以女足為例，20年前的中國女足是世界范圍內的強隊，曾在1995年世界杯上打入四強，在1999 年世界杯上奪得亞軍，而到了2019 年世界杯，只能艱難地從小組出線并在淘汰賽一輪游。在這20年間，世界各國女足迅速發展，尤其是歐洲，有著非常系統的青訓體系，通過從小進行科學的體能、技能以及戰術能力的訓練，如今他們的女足有著和男足類似的競技能力。我國必須在今后持續加大男女足青訓方面的投入，鼓勵優秀教練員以及退役職業球員投身到青少年兒童的足球教學中去，提升基層教練員的質量，使球員在足球啟蒙階段就可以得到優質的教育資源，為今后的發展打下堅實的基礎。

4.3 推廣校園足球

足球得以良好發展，最重要的任務是普及，提升我國足球水平僅靠職業梯隊進行人才培養還遠遠不夠，發展校園足球可以使更多的青少年參與到足球運動之中。過往，很多家長甚至教師，都會因為擔心孩子踢球會耽誤其文化課學習而阻止孩子參與這項運動，然而體育教育與文化教育應當是相輔相成的關系。在當今大力推廣體教融合的背景下，應當參考日本校園足球的發展模式，努力為絕大多數學校配備足球場地，聘請專業的足球教師進入校園任教，促使越來越多的大中小學擁有自己的校足球隊，未來還可細化到年級隊伍和班級隊伍，同時需進一步優化中國青少年足球賽事體系，強化教育系統和體育系統賽事資源的整合。此外，類似于CUFA 這樣的全國性校園足球賽事應當得到更高的關注度，使優秀的校園足球運動員擁有通往職業賽場的機會，為中國足球提供更多的人才培養道路。

4.4 減少資本干預

職業俱樂部想要維持良性運轉，必須減少商業化的干預。目前，國內有相當多的俱樂部為商人所掌控，足球成為他們的一種盈利途徑，因此產生了如今多家俱樂部風雨飄搖的局面。足協應當鼓勵地方政府接手球隊，在每年合理投入的情況下可以宣傳其地方文化，俱樂部和地方政府之間也更加具有歸屬感。俱樂部一旦得到了地方政府以及一些國資企業的支持，球員將打消對于欠薪以及俱樂部未來經營前景等方面問題的顧慮，可以專心投入足球訓練和比賽，對球員個人的發展和球隊的發展均有良好的推動作用。至于民營企業接手球隊，足協應提出相應的要求，審核其資金鏈健康狀況以及其對于俱樂部長久發展的規劃，并要求專業人士負責俱樂部的運營，以推進中國俱樂部的職業化進程。

5 結語

“金元足球”在給中國足球帶來諸多眼前利好的同時，人們也不能忽視盲目依賴金元模式后所帶來的諸多弊端。如今，金元浪潮已過，中國足球迎來了其發展道路上最困難的時刻。人們必須認識到，只有科學合理的投入才能維持俱樂部長久的運轉，對俱樂部經營模式進行適當的宏觀調控，才能使我國俱樂部朝著職業化的方向發展，大力發展青訓，才是順應現代足球發展規律的人才培養方案。從現在開始，杜絕急功近利的思想，腳踏實地地做事，中國足球的春天一定會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