組詩 趙俊
從視覺上,它是一塊韌帶。
在剁碎的肉上頑強粘連。
擺渡船停止了轟鳴的交響樂,
島民因此不再擁有完整的身份。
它無非是一個半島,
那拉伸的鐵索將身份趨同。
需要改造的是它的生態系統,
它需要經歷一次物種的受難。
最先行動的是那些蜥蜴,
在橋墩上緩慢地進軍,
加入海島未知的食物鏈,
卜算著無數昆蟲將進入五臟廟。
大型動物們仍在原地徘徊,
大腦容量讓它們決定等待。
如果數據模型還沒有坍塌,
它們將進駐島上的開闊地。
只是游客們再沒有上島的感覺,
汽笛未在耳膜中蓋上戳印。
縱使有更多的生物在奔跑,
他們依然靜止在原生的想象中。
你按照喜好炮制著地名,
野牛溝、狼谷、巖羊灘……
以你貧瘠的想象力,
給地名按上合理的翅膀,
讓它們的羽毛更適合
想象力的滑翔。
你甚至需要為孑遺者造像,
為它們刻上墓碑,
最好能記錄最后的呢喃。
用相機的成像學,
素描出消失的軌跡,
以確定罪與罰的坐標。
但你從未警醒,
在你的上帝視角之外,
它們一直觀察著你,
當你隱藏在草叢的暗格,
它們敞開著交談——
以穿透森林的頻率。
這并非是你要的結局:
窗口荒蕪,手臂長滿苔蘚。
這是無法存續的購買方式,
手工時代的笨拙在消退。
她們的制服繡著藍色的波浪,
讓旅途的褶皺無限延展。
你接過的票據被香水加持,
從此成為這玻璃櫥窗的信徒。
只有在賬單黑暗的修辭中,
才會留存著你名字的偏旁。
它無法勾勒你飛行的軌跡,
讓它消融在眼眶素色的薄膜中。
你曾種植的旅程的胚芽,
是從你心靈溫室中制造的驚喜。
你每天都在調試合適的溫度,
對應著空中小姐訓練過的儀態。
而現在你用手指決定行程,
默然地經過這僅剩的博物館。
幾個老者笨拙地擺弄紙幣,
映照著行程單被忘卻的螺螄紋。
雨后,香樟冠以綠意明亮的名諱。
過于頎長的枝葉拂過水的鏡面。
讓人誤以為闖入榕樹碩大的版圖,
樹冠已籠罩住水鄉的低音部,
高蹈中吸納著蜂鳥的翅膀。
東家的族譜一直在男權之中,
炫耀著最新一代的雙胞胎男嬰。
也許是不舍這日益成長的精靈。
樹葉搖晃時眾人在譜曲,
水邊的阿蒂麗娜在聲音中成長。
她將代替一位出嫁的水鄉女子,
看別處的香樟進入門閥之中,
直到變成一張孤單的八仙桌,
那纖維和油漆被囚禁在桌布的下方,
它將兀自擁有更遼闊的語境。
在那里,鴛鴦露宿在濕地之中。
百年好合的祝福只剩下一堆果漿,
作為一個永恒的觀察者,
它忍受著永生的詛咒,
在水鄉的迷宮里延伸著變節的根須。
幾只草鴨笨拙地搖動著蹼,
城區的人不再停留于田園的抒情。
味蕾精確的區間捕捉著它,
想象它和醬油在熱鍋中癡戀,
或者讓筍干和它在沸水中相遇。
有人注視于它吞食蚯蚓的姿勢,
這食欲的弧線帶來缺席的正義。
這像是在訴說食物鏈的遞進性,
無人可否定這蛋白質的擊鼓傳花,
除非你想用饑餓為夜晚獻祭。
你在那刻從未想起童年的鋤柄,
曾為它們親手將泥土松開。
當鴨毛在墻角中舔舐著血跡,
眼淚甚至伴隨著美味的圖騰,
在日記本里升騰起往昔的煙火。
那初蹄是否連接著詩的琴弦?
在農業經驗里躺臥著它跛腳的姿態,
多年后,它變成皮肉生意的喻體,
這已超出食欲和情感的界碑,
那異域的酸性腐蝕著城市的肌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