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弓
誰也沒想到,五一獎公示期最后一天,金象公司的工會副主席胡萬春,居然被人舉報了。
消息從省城傳來時,桑向陽大吃一驚。
有人反映胡萬春的問題?桑向陽想,檢舉別人倒也罷了,這個胡萬春,怎么可能有問題呢?諸多候選人中,他是最讓人放心的。桑向陽如實說出心中的想法。省總工會勞經部的浦天元說,他當然相信桑向陽,只是江州那么多單位和個人,都順利通過了公示,偏偏他被人舉報了。
“浦科長,檢舉胡萬春哪方面問題?”桑向陽問道。
“問題不少呢,什么技能大賽作弊,利用工會干部身份為自己申報五一獎,甚至涉及男女作風問題。”浦天元說,“一共收到了三封檢舉信。”桑向陽說:“三封?”浦天元說:“雖然有三封,不過內容差不多,我拍照片發給你,麻煩盡快落實清楚,一旦查明情況屬實,必須取消五一獎資格。”
“我們會調查清楚的,請浦科長放心。”桑向陽應道。
桑向陽是江州市總工會副調研員,同時任勞經部部長,五一獎的評選,一直由他負責。今年的評選流程依舊是各單位先自己公示,市總工會又統一公示,都沒有任何問題,省里公示時,想不到有人檢舉了。這事必須調查清楚。每年評獎,其實都會有人檢舉,但胡萬春被人檢舉,的確有些出乎意料。檢舉信說得有模有樣的,胡萬春確實參加過技能大賽,也確實是工會干部,最重要的一點是,信上說他有男女作風問題,還點出了女方的名字。
潘向霞,是什么人呢?
如果查無此人,可以說純屬造謠,桑向陽尋思,這個人肯定存在,而且很容易找到,不然檢舉信就沒有殺傷力了。
桑向陽向總工會黨組書記進行了匯報,書記讓他盡快調查清楚。
五一獎的評選工作,桑向陽把控大局,李一鳴具體配合,去企業核實情況,除了桑向陽,他是最合適的人選。
“以胡萬春的為人,我不相信他有問題。”李一鳴說。
“很多事情,不能看表面現象,要用事實說話。”桑向陽笑道,“再說你對胡萬春非常了解嗎?”李一鳴答:“這個……”他撓了撓頭,頓一下又問是不是匿名舉報,桑向陽說匿名是匿名,但跟以往有些不同,除了通過寄信手段,還專門打了電話。
“電話舉報?這人真是豁出去了。”李一鳴驚奇地說。
事情的具體經過,是省總工會浦天元說的,公示期最后一天,他接到一個來自江州的電話,說曾經寫信檢舉胡萬春,問省總工會收到沒有。浦天元說還沒看到,那人說,信是前幾天寄出去的,請領導查閱一下,舉報胡萬春技能競賽有問題,還與潘向霞勾搭成奸,建議取消他的五一獎資格。那人說明天再打電話來,看信件是否收到了。第二天,浦天元打開信箱,果然看到了檢舉信,而且是三封,看郵戳,分別從金象公司、市總工會、老市政府附近寄出來的。
三封信,來自不同的檢舉者,還是一個人策劃的?從內容上看,浦天元相信是一人所為。
重要的事說三遍,寄來三封信,無非想引起省總工會的重視。
檢舉者沒有食言,第二天果然又來電話確認了。
“既然電話聯系過,那就好辦了,浦科長知道是江州的,肯定有來電顯示,順著這條線,可以找舉報人了解情況。”李一鳴說。
“那人用的公共電話,找到號碼也沒用,當時還故意改變了嗓音,對調查幫助不大。”桑向陽說。他分析,技能大賽和申報五一獎,都與金象公司有關,信中還說,潘向霞是胡萬春的同事,所有的問題,都集中在金象公司,要調查自然是從……
“金象公司!”李一鳴脫口而出。
桑向陽與金象公司的董事長岳總熟悉,向他介紹了檢舉信的情況。岳總皺著眉頭說:“怎么可能呢?別的我不敢保證,胡萬春技術肯定沒問題,近年來獲得那么多獎項,難道說都是作弊得來的?再說現場操作,作弊不太可能啊,具體情況,可以請他師父談談,或者找職工們了解情況。”
“技術方面晚點再說,關于五一獎的申報,公司怎么操作的,麻煩岳總介紹一下吧。”桑向陽說。
“五一獎評選,我們嚴格按照要求執行,先在公司里發通知,請各工會小組推薦人員,然后公司工會匯總,上班子會討論研究,對于推薦胡萬春,大家一致表示贊成。”岳總說完,又吩咐公司辦公室主任拿來了會議記錄。李一鳴仔細翻看著,向桑向陽點了點頭。
與岳總交流一番,桑向陽心里有底了,又與胡萬春的師父周知義見了面。
周知義是省勞模,也是公司工會的前任副主席。
“純屬胡說八道!”聽說胡萬春因為技能大賽作弊及作風問題被舉報,周知義頓時怒不可遏。桑向陽請他具體談一談。周知義說:“萬春我太清楚了,他那個水平,在整個江州市,甚至是全省、全國,都拿得出手,前兩次技能競賽,桑主席參加過的,評委和職工,哪個不是心服口服?”
“檢舉信中還提到,他利用工會副主席的職務之便,為自己申報五一獎,你怎么看?”桑向陽問道。
“這更離譜了!”周知義說,“公司推選五一獎,我全程參與,萬春根本沒介入,結果出來后,他還極力推辭呢,不可能主動伸手要榮譽的。”
“我可以證明,胡萬春的確推辭過。”岳總說道。
技能大賽作弊,利用工作便利申報五一獎,這些都是捏造的,現在只剩下作風問題了。
“我為什么那么氣憤?就因為這個作風問題!其他方面的事情,編派下倒也罷了,說萬春作風有問題,太惡劣了!”周知義說。
“信中提到的潘向霞,是什么人?”李一鳴問道。
“她是公司的員工,丈夫以前做電焊工,跟胡萬春關系很好,后來因公去世了,單位照顧她,安排到食堂里上班,胡萬春經常幫助她。”岳總說。
這么說兩人很熟悉,這一點舉報者顯然也很清楚。
“熟悉當然很熟悉,但我保證,他們倆沒有任何不正當關系,我看這事……”周知義頓一下說,“八成是王三順干的。”
“周主席,沒有根據的話不能亂講。”岳總趕忙勸阻道。
周知義哼了一聲。
“怎么又冒出來個王三順?”李一鳴說,“這個人干什么的?”
“王三順跟胡萬春一個車間,廠里的老員工了,潘向霞丈夫去世后,多次表示想跟她好。”岳總說,“這事公司里的人都知道。”桑向陽問:“潘向霞什么態度?”周知義說:“肯定不喜歡他,不然兩個人都單身,不早成啦?”桑向陽說:“王三順多大年齡?”周知義說:“單身三十多年了,就他那流里流氣的,哪個女人會喜歡……”
“周主席,我來給領導匯報吧。”岳總打斷他的話說,“桑主席,是這樣的,王三順年齡不大,三十來歲,相貌還不錯,工作上說得過去,對潘向霞挺上心的,不過嘛……就是人不太穩重。”
“胡萬春與潘向霞清清白白的,這一點桑主席大可放心。”周知義說。
“有周主席這句話,事情基本上定性了,不過今天既然來到金象公司,涉及的幾個人,胡萬春,潘向霞,還有王三順,方便見個面吧?”桑向陽笑道,“不管怎么說,聽聽他們的意見,尤其要弄清楚,是不是王三順檢舉的,免得以后誤會,大家心里都有個疙瘩。”
“說句不好聽的話,胡萬春與潘向霞兩人都單身,就算真有什么事,別人也管不著。”周知義說。
“被人舉報是壞事,說不定壞事還能變成好事呢。”岳總笑道。
跟岳總、周知義聊過之后,眼看到了午飯時間,桑向陽準備去外面吃飯,下午再繼續調查。岳總說:“桑主席沒在公司里吃過飯吧?今天正好嘗嘗我們的職工餐。”桑向陽說:“感謝岳總,還是不給你們添麻煩了。”岳總說:“麻煩什么,一頓便飯而已,工作餐都算不上,跟職工一樣到食堂里吃。這個點回單位晚了,路邊小攤肯定沒有我們衛生。”周知義也極力邀請道:“桑主席,你去食堂體驗一下,看看味道怎么樣,說不定還能碰上王三順呢。”
桑向陽猶豫一下,便沒再推辭了。
金象公司的飯菜不錯,價格便宜,兩葷兩素,只收十塊錢。桑向陽與職工們一樣,打了四個菜。吃過飯,隨意找幾個員工聊了聊,大家反映的差不多,對于胡萬春的技能和人品,都非常佩服,他經常出錢出力,幫助困難的工友,至于作風上的事,從沒聽說過。個別人提到潘向霞,評價也很好。
中午在食堂吃飯,沒碰到王三順,桑向陽請周知義給他打電話,這家伙居然請假了。周知義說:“要不先跟潘向霞聊聊?”桑向陽說:“不著急。王三順請多長時間假?”周知義說:“半天,明天上午過來。”李一鳴說:“明天星期六,你們公司不休息?”周知義笑道:“機關里雙休,企業里面做不到,我們還好些。”
“周主席,麻煩跟王三順師傅打個招呼,明天上午請他抽點時間,簡單聊幾句。”桑向陽說。
周知義說包在他的身上。
明天上午要過來,潘向霞干脆一起見。下午回單位處理點事情。晚上快下班時,桑向陽說:“一鳴,明天有什么安排嗎?如果有事我讓別人過來。”李一鳴說:“我沒什么事,跟你一塊過來吧,正好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桑向陽笑了笑。
兩人約好了,九點鐘在金象公司門口碰頭。
第二天上午,桑向陽剛走到金象公司門口,就見李一鳴騎著自行車來了,一身運動服,充滿活力。李一鳴說:“桑主席,我沒遲到吧?”桑向陽說:“正好九點鐘。你這身打扮挺精神的。”李一鳴說:“早上起來,跑了一圈步,又去大運河游個泳,穿上運動服特別舒服。”
“年輕就是好!”桑向陽不禁感慨道。
“桑主席也很年輕啊。”李一鳴笑道。
桑向陽笑了笑,給周知義打電話,約在一樓會議室見面,他們過去時,王三順已經到了,不說話看起來挺正經的,一開口馬上露出了油滑的本質。
“我是喜歡潘向霞,盡管她不喜歡我,但不能剝奪我對愛情的向往,桑主席你說是不是?”王三順笑嘻嘻地說。
“喜歡可以,不能做出格的事。”桑向陽表情很嚴肅。
“我絕對是守法公民,周主席可以作證。”王三順說。
“哪來那么多廢話?桑主席問什么你答什么。”周知義說。
“胡萬春與潘向霞,這兩個人,你都很熟悉吧,你認為他們……有沒有超出普通同事的關系?”桑向陽斟酌著詞語問道。
“超出普通同事關系?什么叫……噢,你是說他倆有沒有曖昧關系?”王三順不再嬉皮笑臉的,一本正經地說,“胡萬春對潘向霞好,我想是因為同情她,想關照她一下,應該沒別的意思。不過……”桑向陽說:“不過什么?”王三順說:“胡萬春這小子心眼不錯,就是好得過分了。”
“什么叫好得過分?”李一鳴問道。
“他對潘向霞沒那個意思,還特別殷勤,搞得我這樣喜歡她的人,都沒什么機會了。”王三順嘆口氣說。
“胡萬春成為你愛情路上的絆腳石,你應該嫉恨他吧?”李一鳴說。
“嫉恨說不上,反正不太喜歡他。”王三順說。
“這次評選省五一獎,公司推薦胡萬春,報到市總工會,順利通過了。”桑向陽說,“你對這件事怎么看?”
“從技術和人品上說,胡萬春評這個榮譽,沒什么問題,我還投了他一票呢。”王三順說,“不光是潘向霞,他對其他工友也夠意思。”
“你心里真這么想的?”李一鳴問道。
“當然了,這有什么可懷疑的?”王三順說,“看來領導不相信?”桑向陽說:“胡萬春被人舉報了。”他將檢舉內容大概說了說。王三順說:“他怎么被人舉報了?這不是胡扯淡嗎?他被人舉報,舉報……”突然站起來,大聲吼道:“什么意思?你們懷疑我嫉恨胡萬春,表面上贊成他當選,背地里使陰招?你們去車間里打聽打聽,我王三順是這樣的人嗎?”
“王師傅別激動,我們來了解情況,沒人說是你舉報的。”桑向陽說。
“我姓王的再不濟,也干不出這種事來。”王三順說。
看到對方這種態度,桑向陽相信,這是他的真實反應,不像偽裝的。連不喜歡胡萬春的王三順都投他的票,桑向陽更放心了。他安撫王三順幾句,正準備離開,李一鳴突然問道:“胡萬春對潘向霞沒意思,潘向霞什么態度?”桑向陽瞧瞧王三順,見他翻了個白眼,并不說話,向李一鳴搖了搖頭。
“潘向霞好像有點喜歡胡萬春,否則不可能一直拒絕我。”王三順的話聽起來酸溜溜的。
“沒有萬春,潘向霞就喜歡你嗎?”周知義搶白道。
“我哪點配不上她?”王三順吼道。
“感謝你的坦誠相告。”桑向陽見狀果斷結束了談話。
通過交流,桑向陽感覺王三順這個人還挺實在的。
接下來要面對檢舉信中的女主角潘向霞了。
潘向霞給人的第一感覺是漂亮,再看看還有些大氣。難怪王三順喜歡她。其實昨天中午打飯時,桑向陽就見過她,猜測可能是潘向霞。果然沒錯。說到胡萬春的事,潘向霞居然笑了。桑向陽說:“這件事很可笑嗎?”潘向霞說:“說我們倆關系曖昧,難道還不可笑嗎?檢舉信上,說沒說誰主動的?”
看來她對此事毫不介意。
“你覺得檢舉信會怎么說?”桑向陽問道。
“那還用說嘛,肯定我勾引他的。”潘向霞笑道,“胡萬春,榆木疙瘩一個,說他有什么歪腦筋,鬼都不信。”
“檢舉信對他的評選可能會有所影響,請你嚴肅一點。”李一鳴說。
“再嚴肅,我也喜歡胡萬春。”潘向霞大方地說道。她說胡萬春人好,想跟他組成新家庭,但對方一直逃避,沒什么進展,他們倆的交往向來光明正大,沒有任何不可告人之處。胡萬春幫她,完全出于同情之心。潘向霞還提供線索,說可能是王三順舉報的,她說這個人一直認為,追不到她是因為胡萬春的緣故。
“王三順雖然對胡萬春有意見,還是很佩服他的。”桑向陽說。
聽到桑向陽轉述王三順的話,潘向霞很是意外。
“王三順態度很真誠,可以相處試一試。”李一鳴說。
“他真誠,我就得答應嗎?”潘向霞冷笑道,“你是不是覺得,我一個寡婦,只要有人喜歡,就應該感恩戴德?”
潛意識中,李一鳴或許有這個想法,其實王三順還是不錯的,各方面條件過得去,而且未婚,但有些話只能意會不可言傳。李一鳴趕忙辯解道:“我沒有這個意思……”潘向霞說那種小屁孩,懶得理他,李一鳴沒明白怎么回事,周知義解釋道,王三順三十出頭,小潘比他大六七歲。
“是不是覺得姐弟戀,讓你心里不踏實?”李一鳴問道。
“沒想那么多,反正對他沒興趣。”潘向霞說,“你們不是要見胡萬春嗎?幫我帶句話,就說我喜歡他。”
“這句話我會帶到的。”桑向陽點點頭說。
說起來怪了,平時大家正常上班,沒有這事那事的,找人談個話,不是這個請假就是那個調休。胡萬春今天就沒在單位。岳總打電話對方占線。好在他家離得不遠,岳總讓駕駛員小曹陪桑向陽他們跑一趟。桑向陽與李一鳴,一個步行,一個騎著自行車,行動確實不便,更何況,他們不知道胡家的地址。
駕駛員小曹跟胡萬春熟,順利找到了他家。
來到胡萬春家門口,一個女孩正在鎖門,小曹介紹說,這是胡萬春的女兒胡靜。
“曹叔叔好。”胡靜打了個招呼,態度卻很冷淡。
“你爸爸在家嗎?”小曹問道。
“不在家。”胡靜瞧了桑向陽一眼,轉身離開了。
“胡靜脾氣不太好,你別介意啊。”聽小曹道歉的語氣,好像他自己犯了錯似的。桑向陽笑笑沒吱聲。小曹說:“小靜這孩子不容易。”李一鳴說:“怎么不容易?”小曹說:“胡萬春的家庭情況,你們清楚嗎?”李一鳴搖了搖頭。桑向陽跟胡萬春工作上接觸過幾次,其他方面確實了解不多。
“胡萬春老婆前幾年去世了,他自己帶著女兒,又當爹又當媽的,后來小靜上學住校,胡萬春忙于工作,兩人也不怎么交流……”小曹嘆口氣說。
“家里面缺個女人,如果潘向霞……”見小曹搖頭,李一鳴停住不說了。
“老胡愛人什么原因走的?”桑向陽問道。
“聽說是突發疾病。”小曹說。
胡萬春不在家,小曹請示岳總怎么辦,岳總讓他聯系胡萬春,問問在哪兒,如果離家不遠的話,可以過去聊一聊。小曹打通胡萬春的電話,得知他在照顧生病的老岳父,征求桑向陽的意見,桑向陽說:“你知道那個地方嗎?”小曹說:“知道。”桑向陽說:“那就辛苦一下吧。”
小車開過去,二十分鐘就到了。
胡萬春岳父住在農村,一路過去暢通無阻,進入村子后,到處花木繁茂蟲鳴鳥啼,世外桃源一般,尤其老人家院子特別大,種滿了瓜果蔬菜。
胡萬春跟岳父打個招呼,找了個僻靜處說話。
因為跟胡萬春熟悉,桑向陽又做了充分調查,心中有底,聊起來比較輕松。聽說有人舉報,胡萬春顯得很意外。情緒上倒沒有太大波動。這與桑向陽的猜測基本一致。胡萬春說:“桑主席,想不到會出這種事,真是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
“別說什么對不起,我還怕你覺得受委屈呢。”桑向陽笑道。
胡萬春擺了擺手。
桑向陽想聽聽他的意見,胡萬春淡淡地說:“或許是存在一些誤解吧。”
“要說專業技術水平,我們很放心,利用關系評選五一獎,你老胡也干不出來。”桑向陽說,“原來真正擔心的,是最后一條。”胡萬春嘿嘿地笑著。桑向陽說:“胡主席,我聽潘向霞說,你對她很關心啊。”胡萬春說:“小潘……她老公跟我一個組,意外去世了,是我沒照顧好他,一直心有愧疚,希望能多為她做點事情。”李一鳴說:“心里除了愧疚,沒有點別的感情?潘向霞還挺漂亮的。”胡萬春笑道:“李主任當我是好色之徒?”
老實巴交的一個人,居然開起了玩笑。
“潘向霞氣質很好,難得對你一片癡心。”李一鳴說道。
“一鳴都說不錯了,胡主席一點沒動過心嗎?”桑向陽笑道。
“從來就沒往這方面想過。”胡萬春說,“他是我兄弟的老婆。”李一鳴說:“古人云,朋友妻不可欺。”胡萬春和桑向陽都笑了。李一鳴說:“那是說有家庭的人,你們單身不要緊。”胡萬春搖了搖頭。桑向陽說:“難道有什么難言之隱?”
“桑主席……”胡萬春輕輕地嘆了口氣。
良久桑向陽才弄明白,與他的女兒有關。
胡萬春的妻子自知身體不好,生前曾反復交代他,要好好照顧女兒,不能讓女兒受一點委屈。
“你女兒明確表示過反對?”桑向陽想,這不能怪胡靜,沒有人歡迎后媽,尤其是女孩子。
“我們沒聊過這件事,不過我想她可能會不高興吧。”胡萬春說。
“如果不考慮女兒的因素,你會接受潘向霞嗎?”李一鳴很好奇這個問題。
“不知道。”胡萬春搖搖頭說。
“你們之間的事情女兒知道嗎?”桑向陽問道。
“桑主席,我和潘向霞沒任何關系。”胡萬春趕忙糾正道。
“怎么說沒關系呢,你不經常幫助她嗎?你心里應該清楚她的想法,這些情況,你女兒知不知道?”桑向陽說。
“大概知道一點。”胡萬春說。
“潘向霞讓我帶個話,說她喜歡你。”桑向陽想起了之前的承諾。
“她比我強多了,我配不上她。”胡萬春抬起頭,怔怔地望著天上的白云。他心里究竟怎么想的,誰也不知道。
也許只愿意告訴天上的白云吧。
經過這一番走訪,桑向陽相信,胡萬春沒任何問題,是冤枉的,如果說有點遺憾的話,就是沒找到那個舉報人。但這不影響最終的結論。匿名檢舉信,已經調查清楚了,如果那人再打電話,如實回復即可。桑向陽準備回去整理下材料,向領導匯報一下,沒什么問題,再正式給省總工會回復。
“桑主席,我對此事有些想法,不一定準確,想聽聽你的意見。”李一鳴說。
他喜歡看偵探小說,把這次調查當成了破案。
“把你的高見說出來聽聽。”桑向陽笑道。
“我是這么考慮的。”李一鳴說,“三封檢舉信,共同反映三個問題,一是技能大賽作弊,二是評選弄虛作假,三是男女作風問題。很顯然,前面兩點容易核查,沒有殺傷力,作風才是關鍵,但這種事情其實也沒有證據。”桑向陽說:“你不會想告訴我,檢舉信純粹想搗亂的吧?”李一鳴說:“不完全是這樣,我認為,檢舉信的目的,不是破壞胡萬春的評選,而是要告訴大家,他與潘向霞關系不一般,把這事炒起來,成為關注的重點,以此來推進他們的關系。何況潘向霞自己也承認,她喜歡胡萬春。”
“你懷疑潘向霞寫的檢舉信?”桑向陽問道。
“不排除這種可能性。”李一鳴說。
“我感覺應該不是她。”桑向陽說,“潘向霞性格潑辣,敢想敢做,完全沒必要費這個周折,事實上,并沒起到什么作用。”
小曹也覺得匪夷所思。
“胡萬春性格溫和,他自己說,沒得罪過什么人,誰會跟他過不去呢?”李一鳴實在想不通。
桑向陽相信,不管是誰,肯定跟胡萬春很熟,否則不會又寫信又打電話的,不相關的人,誰會處心積慮拉他下馬?
除非是個神經病。
神經病……桑向陽想,難道還真是神經病?
這時候,李一鳴突然收到條短信,是個陌生的號碼,打開一看,又是檢舉胡萬春的,說他沒有資格評選先進。桑向陽說:“還是原來那些內容?”李一鳴說:“這回增加了新東西,說他對女兒不好,有的人吶,不配做父親。”桑向陽讓他打電話過去,對方沒接,再打一遍,那邊直接掛斷了。
“發信息的這個人,很可能是之前的舉報者,查到手機的主人,事情就能搞清楚了。”李一鳴說。
“你準備怎么查?”桑向陽笑著問道。
“去通信公司問問。”李一鳴說。不過他擔心,通信公司不肯說,請公安局出面呢,事情好像小了點。
“我有個主意,去找個營業大廳,借口給朋友充話費,報出號碼,以核對信息為由,問出機主的姓名。”李一鳴興奮地說。小曹豎起了大拇指。桑向陽說:“這辦法挺好,不過也許不用這么麻煩,短信里說,胡萬春對女兒不好,下周我們去胡靜學校,找她了解些情況。”
只要找到胡萬春的女兒,一切就都清楚了。
小曹知道胡靜在哪兒讀書,周一開車送桑向陽去學校。
在班主任老師的幫助下,桑向陽與李一鳴見到了胡靜。說到父親申報五一獎以及被舉報之事,胡靜一句話不說,好像跟她無關似的。
“你覺得你爸這人怎么樣?”桑向陽問道。
“不好意思,我還要上課,麻煩你們回去吧。”胡靜冷冷地說道。
等胡靜走了,李一鳴說:“桑主席,我突然有一種感覺,那個手機號,你說會不會是胡靜的?”桑向陽說:“我跟班主任求證過,不是胡靜的。”李一鳴顯得很失望。桑向陽繼續說道:“號碼雖然不是胡靜的,但與她有關,是她同學楊曉敏的。”
經過班主任一番協調,楊曉敏答應與他們聊聊。
楊曉敏很直爽,說到胡萬春一肚子意見,如果不是他的原因,胡靜母親不可能這么早去世,那個潘向霞,怎么也不能讓她進胡家的門。
“胡萬春與潘向霞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桑向陽問道。
“平時胡靜跟我聊過。”楊曉敏說,“實話告訴你們,檢舉信是我寫的,省總工會兩個電話,也是我打的。”
“你這是誣陷他人,涉嫌誹謗罪。”李一鳴嚴肅地說道。
“為了胡靜的幸福,我問心無愧。胡萬春評個公司的勞模,心里就只想著別人,忘了自己的女兒,再評上省里的先進,更不顧家人了!”楊曉敏氣憤地說。
“胡萬春幫助別人,不是因為評上勞模先進,而是他心地善良,樂于助人。”桑向陽說。
“他心地善良,他想著幫助別人,怎么不對自己女兒好點?”楊曉敏說,“我就是要讓他評不上先進!”
“有的人吶,不配做父親,他這樣的,根本就沒有資格評先進!”楊曉敏又說道。
“檢舉的事胡靜不可能一無所知吧?”桑向陽問道。
“她知道,但沒參與過,有什么責任我承擔,與她無關!”楊曉敏說。
“你出于好心,想幫胡靜討還公道,這個想法,我們會轉告給胡萬春的。”桑向陽說,“檢舉信的內容并不屬實,胡萬春評選省五一獎,沒有發現違規之處,你認可嗎?”楊曉敏想了想,點點頭說:“你說沒問題就沒問題吧。”桑向陽說:“感謝你對我們工作的關心。”楊曉敏笑道:“關心不敢當,你別罵我就行了。”
桑向陽與楊曉敏握握手,再次向她表示感謝,楊曉敏說,胡靜真的很可憐,希望她爸爸能多關心關心她,桑向陽答應她會解決好這件事的。
回來見到胡萬春,桑向陽把了解到的情況如實告知,胡萬春一聲不吭,良久重重地嘆了口氣。
“老胡,我知道你是好人!”桑向陽說。
“從小到大,得到很多人的幫助,我就想著,盡可能幫幫別人,對于女兒,確實忽略了她的感受。”胡萬春痛苦地搖著頭說,“我對不起女兒!”桑向陽說:“以后跟女兒多溝通,多交流,這個年齡的女孩子,正處于成長的關鍵時期,她沒有媽媽,更需要你的陪伴。”胡萬春點點頭,突然說道:“桑主席……”桑向陽說:“怎么啦?”胡萬春說:“桑主席,這次五一獎的評選,我還是退出吧,感覺自己沒有這個資格。”
評不評五一獎,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胡萬春能夠意識到,女兒是生命中最親的人,要打開她的心結。
桑向陽拍拍胡萬春的肩膀,突然間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