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兒子活了娘

韓李英

初冬的一天早上，冬霧初起，駕駛員吳良開著一輛重卡駛在縣道上，他小心地辨別著路況，謹慎駕駛。突然，從旁邊小路上躥過來一個人影，吳良趕緊踩了急剎車，“吱——”的一聲，車子在那人影前停下了，可那人影不知怎的還是倒了下去。

吳良忙下車察看，發現倒地的是個大媽。他把大媽扶了起來，問道：“大媽，怎么樣，你還好嗎？”

那大媽驚魂未定地說：“還好！我是被‘吱的剎車聲嚇了一跳才滑倒的，沒事沒事。”頓了頓，她又對吳良說：“小伙子，謝謝你哦。要不是你及時剎車，我這條老命就沒了……”

這時，大卡車的后面突然傳來“砰”的一聲巨響，吳良嚇了一跳，怎么前面沒撞到，后面卻撞上來了？他趕緊跑過去一看，天哪，一輛摩托車撞在他的車上，那駕駛員沒戴安全帽，當即摔得腦漿迸裂，眼看已沒氣了……

吳良之前從沒出過車禍，就連這血淋淋的車禍現場也是第一次看到。他嚇得雙腿像篩糠一樣抖個不停，摸出手機，哆嗦著撥通了110和120。

很快，路過的人都圍了過來。有人說：“咦，看樣子這摩托車是自己撞上去的呀，這么大的霧開這么快，真是作死呀！”吳良一聽，也急忙解釋道：“是呀，我……我車子前方有個大媽橫穿馬路，我趕緊急剎車，結果大媽沒撞到，可后面‘砰的一聲，就這樣了……”

這時，有人突然發現那摩托車旁有一包散開的衣服，撿起一看，當即觸電般又丟在地上，大叫起來：“天哪，這里有一包壽衣，他……他難道是去送壽衣？這倒好，直接送到陰曹地府去了呀！”人們一看，地上果然有一套中式的女式壽衣。這是怎么一回事呀？

這時，那個在車頭滑倒的大媽也擠了進來。她先是看了一下摩托車，再蹲下身去看那個死者，不看還好，這一看，她竟不由得癱坐在地號啕大哭起來：“兒子呀，你怎么死在我前頭了啊？你剛剛還說要為王家傳香火，叫我選文死還是武死，想不到你自己先死了呀，嗚嗚嗚……”

大伙聽了面面相覷，什么“文死”“武死”？吳良更是傻眼了，這騎摩托車的是那大媽的兒子？娘沒撞到，兒子卻撞死在自己車上？天哪，今天這是怎么了呀？

人群中有個大伯認識這大媽，對大家說：“這是王家埭的王大媽，她老公早死，只有一個兒子，還沒有成家，看樣子死的是她兒子。這下麻煩了，這叫王大媽怎么活呀？”

有個性急的年輕人一把拉住吳良，質問道：“誰讓你車子突然停下來的？你看，老太太都哭糊涂了，你要負責呀！”聽他這么一說，旁邊幾個人也圍住了吳良，推推搡搡起來。

吳良急了：“我……我車子前方有人橫穿馬路，我……只……只好剎車了……”

那王大媽卻從地上一骨碌站了起來，擦擦眼淚說：“這車子停得好，不停的話，死的就是我了。你們別怪駕駛員，我估計呀，是我那死了的老頭子在地底下保佑我呀……”

大伙一聽，差點驚掉了下巴。那個大伯上前一步，對王大媽說：“王大媽，你慢慢說，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大媽定了定神，這才一五一十地講了起來。原來，王大媽是個苦命人，她才三十幾歲時，丈夫就因病死了，留下一個十歲都不滿的兒子王林。為了兒子，她沒有改嫁，一個人既當爹又當娘的，好不容易把兒子拉扯成一個大小伙，可她自己卻落下了一身的毛病。按西醫診斷，需要手術治療，可為了省幾個錢，她就用中藥調理，幾乎天天都在吃中藥，成了全村有名的“藥罐子”。

哪知道這“藥罐子”居然影響了兒子的婚事，眼看兒子三十多歲了，前來說親的人也不少，可那些姑娘一聽王林家有個“藥罐子”，便和王林“拜拜”了，為此王林沒少朝老娘發脾氣。

最近，王林經人介紹，又認識了一個姑娘，約過幾次會，感覺不錯，可到了談婚論嫁時，焦點又集中在了“藥罐子”身上。

今天早上，王林推出了摩托車，說要帶母親到鎮上去吃餛飩。王大媽一聽，愣住了，今天的太陽難道從西面出來了嗎？不過兒子要帶她去吃餛飩，她畢竟還是很開心的，于是便坐上了摩托車。

誰知王林開了一會兒摩托車，突然拐下了縣道，在一條小河旁的一座橋邊停了下來。這座橋是解放初造的，現在由于外面造了新橋，這座老橋已經沒人走動了，顯得很僻靜。

王林停下了摩托車，突然說道：“媽，我和你商量個事情。”

王大媽覺得奇怪，吃餛飩怎么吃到這個沒人的地方來了，還要商量事情？她不由得問道：“什么事呀？”

王林顯然已經過深思熟慮，索性直說道：“我那女朋友嫌你是個‘藥罐頭，不想和我談了。所以我想與你商量，要不你早點去見老爸吧，反正你活在世上天天吃藥也是受罪，早死早解脫。你死了，我也能討到老婆為王家續傳香火;你要是不死，我就要打一輩子光棍了！”

啊？王大媽像不認識兒子似的，死死地盯住他：“你……你要我死？”

王林點點頭，毫無人性地說道：“媽，你也一大把年紀了，可以死了。今天我給你兩個選擇，‘文死還是‘武死，由你挑！”

“什么是‘文死？什么又是‘武死？”王大媽一頭霧水。

王林不緊不慢地說：“‘文死就是自己走到河里去;‘武死動靜大點，是從橋上跳下去！”

王大媽一聽，好不容易拉扯大的兒子竟要逼自己死，真是作孽呀！這樣活著還有什么意思？好好好，死掉算了！想到這里，她便對王林說：“好，我‘文死好了！我去年就為自己做好了壽衣，放在柜子里，你回去給我拿來，我要穿著壽衣干干凈凈地去見你爸……”

“壽衣？好，你等一會兒，我去去就來。”王林一聽高興極了，當即發動摩托車，掉頭回家里去了。

等王林一走，王大媽越想越傷心，一個人坐在小河邊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哭了起來。哭了一陣，她突然不哭了，越想越氣憤，自己怎么養了這么個不孝的兒子？也許是氣糊涂了，她便沿著小河走上了縣道，一方面因為霧大，另一方面是她在想心事，根本沒注意到自己走上公路了，還好駕駛員反應快，來了個急剎車。等她站起來后，突然聽見后面一聲巨響，駕駛員趕過去看了，她也慢慢地走到后面去看，這才發現兒子撞在大卡車的后擋板上，竟然死在了她的前面！

聽王大媽說完，大伙個個目瞪口呆，這事實在太戲劇化了！有人在一邊感嘆說：“兒子要娘選‘文死或‘武死，想不到自己卻搶先‘橫死了！這真是‘人在做，天在看呀！”

那個大伯上前對王大媽說：“王大媽呀，今天是你在陰間的老頭子在保佑你呀，這種不孝兒子，死了就死了，不值得你為他哭。只不過今后你孤苦一人，這日子怎么過呀？”

“跟我過吧！”

咦，誰在說話？大伙一看，說話的原來是駕駛員吳良！

只聽吳良動情地說道：“我是個孤兒，一直羨慕人家有娘我沒娘，我萬萬沒想到，這世上居然還有逼娘‘文死‘武死的人！”說到這里，他轉身朝王大媽跪了下去：“王大媽，不，娘！你如果不嫌棄的話，從今往后，你就是我的親娘！你和我一起過日子吧……”

（發稿編輯：朱虹）

（題圖、插圖：謝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