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軍
“生活在別處”是法國現代詩人蘭波的著名宣言,經過米蘭·昆德拉之手,這一宣言逐漸演變為現代生活的某種信條。圖片、影像、文字等載體,構成了這一信條的滲透形式。在《乞力馬扎羅的雪》中,海明威借助小說發出詰問,成為干尸之前的這頭豹子為何要攀爬到山的高處?前幾年播出的一個廣告短片里,群山縱橫之中,爺爺和孫子關于大海在哪里,有過一番對話。山海之間,也許是一種對視的關系,而溝底部分和大海之間,則容易形成兩番天地。
阿微木依蘿的《如苔蘚》在精神層面上,實際上是對“生活在別處”這一命題的回應?!霸改愠鲎甙肷瑲w來仍是少年!”這一流行語的背后,實則為淺薄者的假托與臆想。出走與歸來,在流動性加速前行的今天,對于更多的人來說,歸來具備了永恒的滄桑感。如果說出走尚身攜夢想,那么,誰的歸來不填滿傷口!當然,馱著傷口歸來也算不得什么,覺察并體悟生活者,大多會趨近于羅曼·羅蘭的“這世上只有一種英雄主義”。
“生活在別處 ”對于阿微木依蘿的這篇散文來說,具備某種兩重性。第一重是關于讀者的,因為涼山州給外界的印象大多為森林火災、天梯村莊所占據,而作品所描繪的高山牧場生活圖景,給讀者提供了新鮮的地理單元,也提供了牧場兩位老者風一般的生活模樣。尤其是兩位牧人,吉克里布和永聰的日常生活和思維狀態,給他者以耳目一新之感。這里所言的耳目一新并非指的是兩位老人在牧場上的馳騁,也不是他們自在自為的生活方式,耳目一新不是呈現在整體上,而是藏匿在局部特征里。對于吉克里布來說,是他居室內的石頭陣列,用石頭做的靠背,用石頭做的桌子,還有石頭圍成的火塘,在這里,石頭作為自然界的冰涼之物與老人內心的火熱形成一種特別的張力。此外,文章的開頭部分還敘及吉克里布下山之后,在街上遇見年輕時候曾經喜歡的女性,她那衰老的模樣刺穿了他,于是將深深的失落都傾斜到酒里。而對于永聰來說,雖然落筆不多,同樣也具有令人驚艷的局部特征,比如說,他喜歡讀書,而且常讀分行的那些玩意,所以,在告別之席上,他說出了“安放靈魂”這樣的大詞。第二重則是關于作者的,這一重特性在敘事展開的幕布下,一直處于被遮蔽的狀態,直到文字滑行到末尾,方得見其真面目。因為見到兩位牧人在天地自然間的展開方式,因為見到吉克里布在母牛生產環節的所作所為,所以,作者和他的朋友們真正得見了生活之潭底部的顏色,進而在生活的離開環節,找到了“別處”之處所,也完成了特定階段的自我治愈。
或許是轉型小說寫作之故,阿微木依蘿的這篇散文和她前期的散文作品在語言表達層面有著很大的區別。她的前期散文有著直覺體系下的直感之美,而在這一篇中,讀者可以見到她對形象性的把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