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詩章（組詩）

江西/方從飛

東海居

許多卵石被撿走

我說過，不宜太圓滑

許多島礁被淹沒

我說過，別輕言背水一戰

許多波浪落在我身后

我說過，要輕資產

我說過的。獨自一人時

讀書，發呆

等待消失已久的船隊

礁 石

如果讓我描述

我會先說它的表情

海水千瘡百孔地撫摸，鐵黑色

然后，我得細讀每一頁

傷痕。時間是從未失手的劍客

我肯定

別臆測它的態度

如果認定它執迷不悟，當你返回

它又咸又苦地轉過頭

最后，該說它什么

沉默、孤單，遠未完成的風化？

不。我不會再多嘴

我只在它們中間坐下，像一塊

剛下海的石頭

海 穴

蛤蜊“8”字洞，縊蟶扁“O”形

招潮蟹洞口蓋帽

似愛體面的窮人

如果它突然逃跑

多半來了望潮，洞被征用了

老蟹巨滑

對天上吊下的食物備具戒心

在海邊，沒有洞的一生

過于漂泊。潮水退去

潮頭沸先被海鷗咬上一口

海鷗超低飛翔像在打掃戰場

當它落下

一條鱸魚已經大難臨頭

此時，所有的洞寂然無聲

仿佛幸福

就是將痛苦藏得再深些

濱城媽祖廟

黑，是靜的謙遜

如信徒的鞠躬。一小半月亮

剛好給城市提個醒

廟依巉巖，黃昏接一壺泉

似白天找回的零錢。茶需久煮

方能熬出生活的微苦

狀似隱者，三五個

或禪修、或太極

青石碑記仿佛遺棄的黃埠突——

“初，廟外皆海”

廟門木栓，若扎于痛處的銀針

野貓在瓦片上撐篙前行，復

躍入竹林

其嬰啼，拓寬了孤獨

像媽祖不安地想起，在波浪中

定居的人

濤頭夜雨

下雨了。那些隱忍已久的事

再也止不住

孤島的鳥聲變得嘈雜

似林中，突然多出無緣無故的人

養殖塘除夕般寧靜

陰或晴，漁民都有沉默的態度

而水掉進水里，終于安心

幾只蒼鷺驚飛，一根纜繩

拉住流浪的黃昏

油菜花仍在塘壩站著

過于熱烈的愛，無法撤退

洋面水霧，努力吹上來

仿佛要讓自己變輕，才能擁有

一顆干燥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