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20年來中國鄉村旅游研究述評及展望
——基于CiteSpace 知識圖譜分析

李俊辰 陳丹艷

一、 引言

鄉村旅游的開發有利于盤活農村沉睡資產，發展鄉村旅游能夠有力地契合和服務新時代國家發展戰略，促進農業提質增效、農民增收致富、農村繁榮穩定，加快統籌城鄉融合發展步伐?？梢哉f，鄉村旅游已經成為新時代鄉村經濟發展新的增長點和推動新型城鎮化的重要動力，是實現鄉村振興的重要路徑。2019年，中國鄉村旅游人次已達到33 億人次，實現營收8500 億元。鄉村休閑旅游已經從過去的小旅游、中旅游進入到大旅游時代，成為橫跨第一、二、三產業、兼容生產生活生態、融通工農城鄉的新產業。2020年10月，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明確提出“推動文化和旅游融合發展，發展鄉村旅游”，隨著鄉村振興的全面推進，鄉村旅游未來將會成為“萬億大產業”?！笆奈濉睍r期是中國鄉村旅游邁入高質量發展階段的加速轉型期，適時回顧中國鄉村旅游發展歷程、總結鄉村旅游研究進展并對未來發展進行展望，既是新時期鄉村旅游實踐發展和理論探索的重要命題，也是新冠肺炎疫情常態化管理背景下推動區域經濟一體化和文化多元化發展的迫切需要。

中國鄉村旅游自20 世紀80年代后期起步以來，先后經歷了興起階段、規范階段、快速階段、全面發展等時期。①不同時期，都有學者對鄉村旅游研究進行文獻綜述分析②，如梳理鄉村旅游基本概念、國內外研究狀況、旅游鄉村社區研究及其他熱點研究?；诂F階段對鄉村旅游的研究成果較多且研究領域較為寬泛，很難通過質性分析對其進行系統化的研究，故本文以中文社會科學引文索引CSSCI 期刊數據中關于鄉村旅游研究的文獻為數據基礎，運用定量化研究軟件 Citespace 對國內鄉村旅游20年來的熱點研究領域進行定量分析，參照關鍵詞、發文作者、機構與期刊等指標，通過文獻共引和耦合、科研合作網絡及主題和領域貢獻等分析來判斷鄉村旅游研究領域的基礎知識和研究前沿，總結出目前鄉村旅游研究的總體特征和發展趨勢以及不同研究主題之間的交叉、互動關系，以期準確把握未來鄉村旅游的熱點方向，為后續研究提供參考。

二、 數據來源與研究方法

（一） 數據來源

本文選取中國知網（CNKI） 中國學術期刊網絡出版總庫的中文社會科學引文索引（CSSCI） 來源期刊對選取的檢索詞進行主題檢索，此類期刊在中國學術界共識為文獻質量高，且匯集我國各類科研領域前沿及科研課題相關成果，確保了數據的權威性和代表性。檢索時間為2019年12月28日，剔除期刊會議征稿、卷首語、個人學術成果介紹、書評、無作者文獻及其他不相關條目等無效數據，共得文獻1931 篇。目前，國內學界對鄉村旅游的概念尚未形成統一認知，且由于“鄉村旅游”、“農村旅游”“古村落旅游”“農業旅游”等在研究表述上因人而異，為了更好地理解發生在鄉村（農村） 地域綜合體這一空間場所與旅游（產業、行為、社會現象等） 之間在各方面的研究進展，所以本文對數據檢索的方式采用CNKI 提供的期刊專業檢索方式，檢索表達式構建為SU=（“鄉村”+“農村”+“村落”+“古村”） ד旅游”，表示檢索“鄉村”或“農村”或“村落”或“古村”有關“旅游”的主題文獻。CNKI 解析檢索條件為：{[（主題= （鄉村+農村+村落+古村） ×旅游] OR [題名=（鄉村+農村+村落+古村） ×旅游] OR [v_subject=（鄉村+農村+村落+古村） ×旅游] OR [title=（鄉村+農村+村落+古村） ×旅游]} 并且 （CSSCI 期刊=Y） （精確匹配），檢索文獻總數量為1984 篇。對檢索結果進行整理，剔除書評、簡訊、訪談、影視分析以及會議紀要等不相關內容，濾除與研究主題不一致的內容，最終篩取期刊文獻1931 篇。分析1998—2019年CNKI 的發文量統計結果如表1 所示，可以看到，相關主題的學術研究大致經歷了“平穩—爆發—激增”三個階段，具體而言：1998—2009年發文數量增長較為緩慢，2010—2016年發文數量整體處于波動增長階段，2017—2019年發文數量激增。

表1 1998—2019年鄉村旅游研究論文年度發表分布統計表

（二） 研究方法

科學知識圖譜是以知識域為對象，顯示科學知識的發展進程與結構關系的一種圖像③，是近年來科學計量學的重要研究方法，常被用于挖掘某一學科領域的能量分布特征、知識演化歷程、研究熱點主題、研究態勢和潛在前沿領域等。④Citespace 作為學術界廣泛使用的文獻計量與知識圖譜分析工具，自學者陳超美開發并發布以來，被國內外學者廣泛應用于文獻可視化分析研究中，因其對中文編碼和CNKI 的數據格式提供良好的解釋方案，已經成為目前國內最為流行的知識圖譜繪制工具之一。本文主要是借助Citespace V 軟件，利用其關鍵詞共現分析、作者分析、機構分析和強大的可視化與統計功能，直觀地認清鄉村旅游研究的熱點領域及發展前沿，生成可視化知識圖譜，并相應得出研究結果。

三、 研究結果分析

（一） 發文作者分析

利用CiteSpace 進行發文數量和發文作者合作網絡分析，能夠反映出其在該領域的研究地位以及到N 為2.996，可以認定發文量在3 篇以上的即為該領域的核心作者。如表2 所示，發文量達10 篇以上的學者有：陸林（17 篇）、劉沛林（15 篇）、孫九霞（13 篇）、黃震方（12 篇）、李伯華（11篇）、席建超（11 篇）、郭凌（10 篇） 等，發文數量9 篇的有盧松、李玉新、李星群、陳志永、蘇勤，其他學者發文數量多集中在6—8 篇。影響力較大的學者有陸林、孫九霞、黃震方、劉沛林、蘇勤等，在圖譜中產生了突現點。圍繞核心作者的合作者網絡分析，基本可以認定更愿意合作的作者，研究成果越豐富。但從整體上來看，學術領軍人物少，作者之間的合作較少，大部分作者都是以點狀或以兩點一線的形式分布，整體發文數量普遍不高，研究深度不夠，學術核心研究團隊尚未真正形成。在研究合作互動方面，文獻互引率較低，互相之間學術認可度較低，現有的學術共同體間缺乏有效互動。可見，中國鄉村旅游研究缺乏較強的領軍人物和緊密的研究團隊，學者之間目前這種分散的狀態，也是造成鄉村旅游研究理論范式一直難以達成共識的原因。

表2 1998—2019年鄉村旅游研究核心作者發文量

（二） 發文機構分析

對文獻進行發文機構合作網絡分析后，可以看到，中國科學院地理科學與資源研究所在該領域研究中占據核心地位，單位總發文量（52 篇），接近第二名安徽師范大學國土資源與旅游學院（29 篇）和第三名南京師范大學地理科學學院（25 篇） 的總和，中山大學地理科學與規劃學院（23 篇） 的發文數量則緊隨其后，其余的諸如中國科學院可持續發展分析與模擬重點實驗室、中國旅游研究院武漢分院、四川大學旅游學院、吉首大學商學院、福建師范大學旅游學院等科研院所也在各自領域開展相關研究。通過分析可以看到，在此領域國內核心科研單位之間開展了錯綜的合作關系，但從合作強度上來看并未形成較為廣泛、緊密的學術合作網絡，網絡圖譜整體的中心性較差。從主要鏈接點來看，中國科學院表現出了較強的中介中心性，出現了以中國科學院地理科學與資源研究所為核心，包含安徽師范大學、中山大學、南京大學、南京師范大學等科研機構的合作網絡關系。此外，中國旅游研究院武漢分院、中南財經政法大學、華中師范大學、吉首大學、衡陽師范學院、四川農業大學、云南師范大學等高校圍繞區域內學術共同體建設，各自聯系著周邊的院校，也反映出地方鄉村旅游學術研究水平與當地旅游資源稟賦和區域經濟發展水平存在較大關系。

（三） 關鍵詞共引聚類分析

關鍵詞的共現頻度往往是國內很多學者用CiteSpace 進行分析的關鍵所在，這其實與CiteSpace作者的設計理念不相符合，容易造成對學科前沿的誤讀。施引文獻的文獻共引聚類才是用來體現某學科領域的研究前沿。經多次繪制選擇，結合分析判斷，本次數據分析無法采用默認的Top N 或Top N%閾值篩選策略。在采用Thresholds 策略并設置Thresholding（c，cc，ccv） 的前、中、后三個時間段值為 （1，1，20） （2，2，20） （3，3，15），聚類分析后Q=0.7362，Silhouette=0.7927，由此評判聚類分析合理、高效、可信服。通過對重要節點及所對應的相關文獻判斷，這些關鍵詞所鏈接的網絡關系時間跨度大，結構復雜，涉及生態、文化、經濟、農民、游客、農村、農業、對策、資源等多方面，充分說明了鄉村旅游研究對象和研究內容的多元化，現就關鍵詞進行聚類分析。

通過關鍵詞聚類分析，可以看出，關鍵詞共現頻率最高的是“鄉村旅游”，其次是“新農村建設”“旅游業”“可持續發展”“鄉村振興”“古村落”“傳統村落” 等關鍵詞，以及“旅游產業”“和諧社會”“對策”“特征”“農民”“旅游者”“社區參與”“農戶”“旅游資源”“水資源”“生態家園”等主題方向。在對關鍵詞聚類分析知識圖譜研究的基礎上，對共現詞頻排名前30 的重要關鍵詞進行排序，如表3 所示，“鄉村旅游” （676）作為關鍵詞檢索詞頻最高，可以看到“鄉村振興”（88） 作為關鍵詞共現頻率也非常靠前，“實施鄉村振興戰略”是在黨的十九大報告中被提出的，學界對此的話題的研究密度之高，側面投射出我國學者文化政策解讀的能力，也很好地解釋了發文量趨勢曲線在2018年前的拐點形成。此外，“新農村建設”（62）、“古村落”（58）、“傳統村落”（54）、“可持續發展” （50）、“旅游開發” （43）、“對策”（42）、“社區參與”（41）、“旅游產業”（34）、等關鍵詞側面反映出鄉村旅游長期聚焦于基于傳統村落鄉村性研究、鄉村資源要素開發、鄉村旅游體驗和相關發展對策研究等方面。隨著新型城鎮化步伐的加快，中國鄉村發展快速轉型并且鄉村旅游品質化需求不斷提升，“旅游消費” （30）、“精準扶貧” （29）、“生態旅游” （20）、“產業融合”（19）、“美麗鄉村”（18）、“鄉村文化”（18） 等關鍵詞共現詞頻也不斷凸顯，有關鄉村生態保護、社區參與和旅游扶貧、鄉土文化保護、社會正義等鄉村社會問題的研究逐步增多。

表3 1998—2019年中國鄉村旅游研究排名前30 的關鍵詞

（四） 引文突現關鍵詞分析

CiteSpace 提供的突現詞功能是用以分析研究熱點及研究演變的絕佳工具，通過詞頻分析找出突現詞和高頻關鍵詞，綜合分析圖譜中的詞頻變化、詞匯突現度等要素，以集中反映一段時間內影響力較大的研究領域。針對本次數據分析，求取持續研究2年以上的突現詞共34 個，如表4 所示。分析可以發現，突現度排在前10 位的關鍵詞依次為：傳統村落、鄉村旅游、新農村建設、精準扶貧、鄉村振興戰略、旅游、旅游扶貧、農村居民、鄉村、美麗鄉村。從突現詞影響的周期來看，突現周期最長的是“農業旅游” （7年）、“城鎮化” （7年）、“影響因素”（7年），其他依次是“社區參與”（6年）、“國內旅游” （5年）、“農村” （5年）、“鄉村”（5年）、“旅游”（5年）、“農村居民”（5年）、“美麗鄉村”（5年），其他大多數時間集中在2—4年。從這些關鍵詞的突現度和突現的時間節點來看，中國鄉村旅游研究緊跟國家方針政策，具有明顯的政策導向性。雖然關注的具體問題跳躍性較強，但鄉村建設和鄉村發展一直貫穿始終。根據熱點歷時性走向分析研究主題演變，我們進行了鄉村旅游發展階段的劃分，最后判斷了鄉村旅游研究主題演化的整體特征，并預測了鄉村旅游未來研究趨勢。

表4 1998—2019年前34 位突現關鍵詞

1. 現實需求期：1998—2009年。自1998年開始，原國家旅游局先后四次推出了鄉村旅游主題年，把鄉村旅游推向了新的高潮。1998年以后，隨著休閑農業與鄉村旅游研究領域逐步拓展，研究主題逐漸增多，因此本文研究關鍵詞突現時間節點定在1998年。這一階段突現詞為“農業旅游”“開發模式”“國內旅游”“開發”“鄉村旅游者”“鄉村生態旅游”“新農村建設”“可持續發展”。此前在鄉村旅游的研究范疇內一直沒有突現出集中的研究熱點，也未提出“鄉村旅游”這一概念表達，而采用了“農村旅游”這一概念，可以說，“鄉村旅游”就是“農業旅游”，更多學者都是從“農業”的角度進行旅游的價值、意義甚至是概念厘定⑤，這從2009年之前鄉村旅游主題影響力最高的文章中便可看出。⑥2005年10月，黨的十六屆五中全會提出扎實推進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的發展新思路，有關“新農村建設”的研究成為凸顯熱點。2006年被定為“中國鄉村旅游年”，但是學界直到2009年開始才從“鄉村旅游”的角度對“新農村建設”進行了研究探討，而且其突現性非常顯著，但持續性較差。在此背景下，學術界對鄉村旅游研究的重視程度不斷提高，越來越多的學者開始為鄉村旅游發展服務，以鄉村旅游開發規劃和旅游經濟發展為導向，走上了一條實用主義的旅游研究道路。⑦一方面，2009年之前鄉村旅游的一些發生條件，比如交通網絡、產品開發還未成熟⑧，大都致力于鄉村旅游開發與發展對策⑨、鄉村旅游發展模式⑩、旅游地鄉村社區治理等理論和對策研究；另一方面，國內學者在經過了一輪集中的選題研究后，逐漸轉向了更為細分的研究領域，致力于土地流轉、旅游空間公平等相關領域的研究。此外，隨著生態旅游的發展和鄉村旅游基礎以及服務設施的逐步改善，有關地方性、鄉村性的研究逐步進入學者視野，對傳統村落居民地方依戀和資源開發關系、鄉村生態旅游以及可持續發展等領域也逐漸有了頗多關注。

總體來看，這一階段鄉村旅游研究視角經濟導向明顯，研究領域重點關注旅游資源、旅游開發和旅游產品，主要圍繞以旅游產業為主線的發展對策和模式探索等方面研究，對新農村建設及其相關研究亦做了重要探討。同時，由專注于經濟要素逐步向社會、生態、文化要素轉變，鄉村旅游研究領域開始步入多元發展階段。

2. 深入拓展期：2010—2016年。這一時期，學界對旅游扶貧、非物質文化遺產、城鄉統籌、鄉村文化、社區權力等研究逐步重視，在產業融合、土地利用及流轉、社區歸屬感、旅游機會公平和倫理、空間變遷、互動發展以及文化異化、精準扶貧等方面的研究逐步深入，鄉村旅游研究呈現出逐步深化和延伸拓展的特征，研究內容也和這一階段的主要突現詞緊密相關，如“社區參與”“農村居民”“鄉村旅游地”“實證研究”“旅游消費”“城鄉統籌”“發展模式”“旅游產業”“影響因素”“城鎮化”“古村落”“美麗鄉村”“傳統村落”“新型城鎮化”“旅游扶貧”“產業融合”“精準扶貧”，等等。2013年年底，習近平在中央農村工作會議上強調，“建設美麗中國必須建設好美麗鄉村”。在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和美麗鄉村建設等系列國家政策引領下，全國范圍內鄉村旅游呈現出多樣化、精品化、特色化的發展態勢，發展水平明顯提高。鄉村旅游的發展需求推動其研究成果大量涌現，研究領域也不斷拓寬。

這一時期研究趨勢表明：第一，學者們更傾向于通過研究案例做實證研究和因素分析，這也側面說明了我國鄉村旅游產業已經逐步發展壯大起來并深入到旅游開發和實踐當中去，對鄉村旅游住宿類型、農戶能源消費模式、旅游小鎮用地演變格局、鄉村旅游景區門票定價、旅游地社區的微尺度研究均說明了這一點。第二，隨著旅游社會文化影響探討的逐漸深入，社區參與作為實現旅游業可持續發展的有效途徑，越來越多地受到專家學者們的廣泛關注，同時也為鄉村旅游開發與旅游空間公平正義的二元對立難題，提供了一個更具理論和實踐意義的透視視角。第三，在積極響應新時期國家重大戰略和鄉村旅游的發展需求背景之下，新型城鎮化在為鄉村旅游發展帶來重大機遇的同時，也帶來了新的要求和挑戰，通過對新型城鎮化背景下鄉村旅游的審視和反思，重點關注新型城鎮化背景下的鄉村旅游特性、新型城鎮化對鄉村旅游的影響與互動機制、鄉村旅游文化與鄉愁記憶的恢復與重構等，推動鄉村旅游提質增效升級，實現城鄉旅游互補和協調發展。第四，研究價值導向明顯，開始重視理論的建構，將利益相關者理論、行動者網絡理論、空間結構理論、產權理論、博弈理論、社區增權理論、計劃行為理論、產業集群理論、協同論等理論應用到鄉村旅游研究，進入理想主義的理性回歸并與現實主義相結合的階段。

總體而言，這一階段鄉村旅游的研究社會導向性明顯，除了繼續對傳統村落、發展模式、動力機制研究外，熱點問題主要集中在鄉村旅游地社區居民的經濟、社會權力和社區參與、影響因素、評價指標體系的構建上。隨著政策導向和鄉村旅游發展新的現實需求，鄉村旅游城鎮化、旅游扶貧、產業融合、社會空間重構等亦成為學者研究前沿熱點，學者更多的是把鄉村旅游作為解決鄉村居民利益訴求和鄉村發展的背景和實現手段，更加關注鄉村居民物質、文化和精神需求以及鄉村社會、區域問題的研究。

3. 熱點凸顯期：2017—2019年。進入新時代，我國先后出臺了一系列重大政策和戰略規劃，有力推動了鄉村旅游提質增效和可持續發展。以2017年政府工作報告中指出的“大力發展鄉村、休閑、全域旅游”和黨的十九大報告對于“優先發展農業農村、全面推進鄉村振興”的總體部署為政策研究原點，涌現出了一批以熱點政策核心詞匯為主題的研究成果。隨著《國家鄉村振興戰略規劃（2018—2022年）》和《關于促進全域旅游發展的指導意見》以及一系列激發文化和旅游消費潛力的指導意見的出臺，發展鄉村旅游已經成為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的重要選擇和支撐力量。因此，不斷創新和深化鄉村旅游研究，已經成為新時代全面推進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重中之重，學術研究領域中“鄉村振興戰略”“鄉村文化”“全域旅游”等關鍵詞成為正在突現的研究熱點。

這一時期的研究特征主要表現為：第一，新時代鄉村振興戰略背景下鄉村旅游研究進展與研究方向研究。大量的鄉村旅游研究都是圍繞鄉村振興主題展開的，通過深入揭示鄉村旅游推動鄉村振興的過程、格局、機制和規律，探索中國特色的鄉村旅游振興發展模式與路徑?？鐚W科研究趨勢明顯，研究領域也從經濟學轉向社會學、人類學、心理學、地理學、生態學、農學、文化學等多學科，學科研究視角轉向多元化。第二，反思鄉村旅游發展模式研究思路，探索多樣化發展的對策研究。目前，學界逐步認識到，鄉村旅游應力求凸顯“地方性”，力避“模式化”，基于鄉村性和地方性的鄉村旅游才具有魅力和持續發展的動力；通過鄉村文化的研究進展，圍繞城鎮化和旅游發展對鄉村文化是“繁榮”還是“衰落”、是“原真”保護還是“創新”利用、是景觀“美化”還是文化“重構”等學術爭論的焦點問題；立足于文化記憶理論關注的文化記憶識別、地方身份認同和文化連續性等核心內容，構建了“時間維度、空間維度、社會維度”的三維研究框架，并據此提出了鄉村文化記憶在時間、空間和社會維度的研究內容。第三，出現鄉村旅游與鄉村文化復興之間多視角、多維度、多元化的探索。傅才武等認為，實施文化精準扶貧、提升文化扶貧政策的有效性必須樹立系統戰略思維，形成文化扶貧的系統性政策支撐系統；孫九霞認為，旅游循環凝視與鄉村文化修復存在耦合關系，主動通過利用地方經驗，不斷更新本土文化，塑造出適應現代社會的鄉村新文化，鞏固文化自信的內生機制；王寧認為，找尋“鄉村文化”商品的買主（消費者） 是借助旅游實現鄉村文化復興的關鍵點；黃震方等運用社區恢復力理論構建鄉村文化恢復模型，依據文化基因、鄉愁記憶等理論和建構主義方法確定鄉村文化重構內涵，構建符合中國鄉村特點的文化重構模式。

總體而言，這一階段鄉村旅游研究視角文化導向和反思傾向明顯。這一時期學界研究除呈現出明顯的政策導向特征外，研究價值開始出現轉向，凸顯人文關懷和社會反思，開始關注鄉村旅游文化保護與傳承，鄉村社會空間重構，重新審視鄉村公平正義等方面的問題。圍繞鄉村振興展開的鄉村旅游研究明顯增多，可以認為，國內學者們正是在“鄉村振興戰略”的視閾下，重新審視過往鄉村旅游相關研究主題的價值所在，這也充分證明我們國家在“新農村建設”“美麗鄉村”“旅游扶貧”以及“文化振興”等政策制定上，是戰略為先、一以貫之的。

四、 研究述評與展望

（一） 研究述評

本文運用文獻計量法，依托CiteSpace 知識可視化軟件，對1998—2019年的1931 篇與“鄉村旅游”主題相關的CSSCI 期刊文獻數據進行了知識圖譜分析。在鄉村旅游30 多年的發展歷程中，學界真正對鄉村旅游的研究從20 世紀90年代末開始。研究結果顯示： （1） 從發文時間來看，1998—2009年發文數量增長較為緩慢，2010—2016年發文數量整體處于波動增長階段，2017—2019年發文數量激增，特別是2016年以后發文數量明顯增加。（2） 從發文機構來看，中國科學院地理科學與資源研究所居于絕對核心地位，安徽師范大學國土資源與旅游學院、南京師范大學地理科學學院、中山大學地理科學與規劃學院等緊隨其后，可以看到，國內核心科研單位之間開展了錯綜的合作關系，但是從合作強度上來看并未形成較為廣泛、緊密的學術合作網絡。（3） 從研究作者和合作網絡來看，陸林、劉沛林、孫九霞、黃震方、李伯華、席建超、郭凌等是鄉村旅游領域的核心作者，影響力較大的學者有陸林、孫九霞、黃震方、劉沛林、蘇勤等，在圖譜中產生了突現點；中國鄉村旅游研究呈現小集中、大分散的特征，研究缺乏較強的領軍人物和緊密的研究團隊。研究人員學術聯系較少，文獻互引率較低，互相之間學術認可度較低，尚未形成廣泛的學術共識，仍然處于獨立研究階段。 （4） 從關鍵詞的共現圖譜來看，總結鄉村旅游20年的歷時性特征，發現現實需求期（1998—2009年）、深入拓展期（2010—2016年） 和熱點凸顯期（2017—2019年） 三個發展階段突現的關鍵詞各有側重并相互交叉，現實需求期經濟導向視角明顯，呈現出觀光農業導向、開發對策為主、重視應用研究的特點；深入拓展期呈現出多元化拓展的特點，主要集中在生態文明建設、旅游可持續發展、新型城鎮化、鄉村旅游地社會文化等領域，并關注鄉村旅游社區參與、旅游扶貧、旅游消費、理論建設等相關問題；熱點凸顯期呈現出新時代融合性深化研究的特征，服務國家戰略的需求導向突出，研究價值開始出現轉向，凸顯人文關懷和社會反思，開始關注鄉村旅游文化保護與傳承、鄉村社會空間重構、鄉村公平正義等方面的問題。

（二） 研究展望

回顧并總結中國鄉村旅游研究近20年的發展歷程，以鄉村旅游的變遷史、政策熱點分析、研究內容和特征等為對象，可以深入了解新時代突顯出來的研究新視角。鄉村旅游發展的時代背景大致經歷了從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到新型城鎮化再到鄉村振興戰略的過渡，有關政策一經出臺實施，學術界立刻根據政策解讀進行靶向研究。由于資本、權力、地方等各種因素的裹挾和呼應，鄉村經濟、社會、文化結構都發生了巨大變遷，有關鄉村旅游的學術研究也逐步從探討農業休閑旅游的應對策略逐步轉移到鄉村旅游文化本體發生論的價值討論上來，尤其是鄉村旅游產業與產業振興有機銜接、鄉村旅游與精準扶貧的關系討論、文旅融合與鄉村文化振興研究、城鄉融合共振與鄉村旅游研究、研究方法創新等將成為新時期中國鄉村旅游未來發展新的研究視角。

第一，鄉村旅游產業與產業振興耦合發展機制研究。文化產業和旅游產業融合是指文化產業、旅游產業各要素間打破原有要素邊界及產業邊界，通過交叉重組、有機整合、互相滲透等方式形成共生體的過程。產業興旺是鄉村振興的重點，要推動農旅深度融合和鄉村旅游產業高質量發展，通過鄉村休閑農業、鄉村文創手工業、鄉村旅游服務業等業態，提升鄉村旅游產業的貢獻度。在新冠肺炎疫情常態化管理背景之下，鄉村旅游地文旅產業面臨著融合創新與業態重構的轉型期，致力于鄉村振興背景下鄉村旅游與文化產業協同發展研究，新發展格局下的鄉村旅游產業鏈供應鏈的重構模式與提升路徑，旅游推動鄉村產業振興效率的時空演化與影響機理，鄉村旅游高質量發展的指標體系與評價模型，鄉村旅游的科技賦能與智慧旅游體系建設及應用創新等會逐步成為未來鄉村旅游產業與產業振興耦合研究的關鍵方向。

第二，鄉村旅游與精準扶貧的作用機制和發展模式。如何借助旅游發展將脫貧攻堅同鄉村振興戰略有機結合起來，是新時代背景下鄉村發展的重要議題。從脫貧攻堅到鄉村振興，鄉村旅游發展要作出響應和調整，鄉村旅游與精準扶貧二者相輔相成、互為助力，具有明顯的耦合互動關系。圍繞鄉村旅游、鄉村振興和精準扶貧開展的研究將繼續保持研究熱度，需要重點關注的研究方向有：搭建鄉村旅游與精準扶貧耦合指標體系和評價模型、旅游減貧—鄉村文化振興耦合系統研究、鄉村旅游精準幫扶中內源式發展機理與路徑等。同時，還應關注旅游扶貧對于鄉村振興具有正面影響與負面影響的雙向可能，注意旅游地居民對文化商品化具有心理反對、經濟支持的“雙面人”特征。學者還應該關照旅游扶貧的正反兩面，理解其自身的復雜性特征。

第三，文旅融合與鄉村文化振興研究。鄉村所承載的族群記憶，成為建構中國人精神家園的基礎，基于農耕記憶之上的族群文化認同，構建了鄉村文化旅游的社會心理基礎，也成為助推鄉村振興的強大動力。鄉村旅游作為鄉村文化的重要載體，通過“鄉村文旅融合裝置”喚醒文化記憶，推動文化與鄉村旅游的深度融合，實現鄉風文明與鄉村文化振興耦合。鄉村文化和旅游融合引導鄉村振興，是借助旅游商業渠道將文化價值轉化為商業價值，促進鄉村審美價值的生產和再生產，形成鄉村文化建設、旅游發展和鄉村振興的正循環。學者應積極關注鄉村旅游文化資源的地域特征與形成機理由其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機制研究，鄉村旅游文化的時空特征與動力機制，旅游開發對鄉村文化的脅迫過程、效應與機理，現代化對鄉村旅游地的文化影響機制與文化生態重構，鄉村文化記憶/鄉愁的時空演變與機理，旅游循環凝視與鄉村文化修復等。還可從文化認同視閾出發，應用空間生產理論研究旅游地文化空間再生產過程，重塑地方依戀與鄉村旅游的地方性建構，以期為優秀傳統文化空間的保護與發展、鄉村振興中的文化復興路徑探索提供有益借鑒。

第四，城鄉融合共振與鄉村旅游關聯性研究。當前中國已經從“鄉土中國”進入到“城鄉中國”，城鄉中國是學者們植根于流動性背景、轉型期中國實踐和為推動鄉村振興而提出的新命題。因此，鄉村旅游研究必須立足于城鄉融合和新型城鎮化的現實背景，進一步解析新型城鎮化與鄉村旅游發展的相互關系和互動機制，深入探究新型城鄉旅游關系與融合發展的科學內涵，深刻揭示鄉村旅游對城鄉旅游融合發展的引導過程、基本特征、動力機制、發展模式、時空格局與演化機理。基于“城鄉循環修復”理論框架，通過剖析城鄉旅游融合發展的主要障礙與突破方向，圍繞“主體流動—要素循環—雙向修復”的研究思路，研究城鄉融合背景下鄉村旅游地的轉型、重構與創新發展等問題，可以為鄉村旅游高質量發展和鄉村振興提供理論參考。

第五，綜合運用定性研究與定量研究相結合的系統集成與創新應用?？茖W研究的突破與發展很大程度上取決于研究方法的應用和創新，目前鄉村旅游的研究還是以定性研究為主，包括實地調研、檔案查閱、深度訪談、案例分析等方法，在“鄉村旅游”相關主題的研究中，缺少了標志時代特征性的云計算、大數據、人工智能等熱議科技手段的相關研究，其中原因或許是少有能夠進行交叉學科研究的高水平作者，也可能是此類高科技手段在該研究課題上的具體應用未有突出成果，多種方法融合創新的研究成果相對較少，這也是未來研究方法需要突破的瓶頸問題。從結果上看，“智慧旅游”的相關主題在分析過程中未被挖掘出來，但“智慧旅游”作為重要的旅游產業研究課題，也必然會成為“鄉村旅游”的分支研究方向。因此，未來有關鄉村旅游應注重定性與定量分析結合，文化演變與模型構建相結合、理論總結與實踐應用相結合，研究方法應綜合運用質性分析、“3S”技術和空間分析、數學建模與數值模擬、網絡數據挖掘和大數據分析等技術，力求通過多案例分析和多方法的系統集成與創新應用。

注釋：

① 安傳艷、李同昇、翟洲燕、付強：《1992—2016年中國鄉村旅游研究特征與趨勢——基于CiteSpace 知識圖譜分析》，《地理科學進展》2018年第9 期。

② 趙欣、越圓：《基于Citespace 的中國鄉村旅游研究科學知識圖譜分析》，《重慶理工大學學報》 （自然科學） 2019年第 10 期。

③ 陳悅、陳超美、劉則淵等：《CiteSpace 知識圖譜的方法論功能》，《科學學研究》2015年第2 期。

④ 何江、閆淑敏、關嬌：《中國新型城鎮化：十年研究全景圖譜——演進脈絡、熱點前沿與未來趨勢》，《經濟地理》2020年第9 期。

⑤ 杜江、向萍： 《關于鄉村旅游可持續發展的思考》，《旅游學刊》1999年第1 期。

⑥ 郭煥成、劉軍萍、王云才： 《觀光農業發展研究》，《經濟地理》2000年第2 期。

⑧ 魏琦、彭真：《新農村建設視野下鄉村旅游開發的功效和對策研究》，《求實》2009年第4 期。

⑨ 舒伯陽、朱信凱：《休閑農業開發模式選擇及農戶增收效益比較》，《農業經濟問題》2006年第7 期。

⑩ 郭煥成、韓非：《中國鄉村旅游發展綜述》，《地理科學進展》2010年第12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