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后對超大城市農業功能的再認識

■ 方志權

大都市有肺、胃和腎嗎？回答是肯定的。

我在上海農業部門工作，常會被人問起上海這樣的國際化大都市還有農業嗎？與鮮活光亮的超大城市相比，是不是可以消滅農業消滅農村了？

說實話，要回答這樣的問題，我常感到勢單力薄，明明可以義正辭嚴，但總是底氣不足。我曾在日本大阪農林中心研修，隨導師一起做了數千市民的街頭問卷調研。75.2%的市民認為只有有了城市農業，才能使人們深切地感受到四季的變換；68.5%的市民認為城市農業創造了綠色，農業已是城市的一個有機組成部分；58.0%的市民認為城市農業為市民提供了安全、新鮮、優質的鮮活農產品；46.8%的市民認為城市農業的作物生長、食品生產對孩子有陶冶情操的教育功能；43.8%的市民則贊同城市農業具有防災抗災（如地震等）的功能。調查表明，城市農業具有明顯的多功能性。

而今天要回答超大城市究竟要不要農業這樣的問題顯然要輕松多了，我不用再搜腸刮肚，因為疫情已給大家生動地上了一課。疫情發生后，不少朋友在陽臺上種起了蔥，綠葉菜也成了稀缺品，更有市民呼吁莫要輕視農委的工作，“雞蛋不能放一個籃子里”，上海農產品的供應渠道不能完全依賴于外省市，要發展好上海城市自己的現代化農業，要保護好上海城市自己的農業用地，要堅定守住上海城市自己的耕地“紅線”。遇到大型突發事件，對外交通受阻的情況之下，短期內超大城市全境的主副食品供應，只能靠城市郊區自給。

都說實踐出真知，經過這次疫情，大家的感受更為深切，道理更為透徹：農業是生命產業，是不可忽視、不可替代和不可或缺的。在快速城市化、工業化進程中，盡管農業在國民經濟中的比重會逐漸降低，但農業地位不可動搖，“秤砣雖小壓千斤”，消滅農業消滅農村顯然是荒謬的。沒有農業的城市是沒有生機的城市。因此，我們絲毫不能因大市場、大流通而忽視地產農產品供給；絲毫不能因農業比重小而輕視農業；絲毫不能因農業比較效益低而放棄農業。

來自農業部門一線的數據充分證明：疫情期間，在外地來滬客菜大幅下降的情況下，上海地產農產品為全市居民生活保供發揮了“子弟兵”的作用。從對最艱難的3月中旬到5月上旬的跟蹤分析來看，蔬菜日均上市3600噸，其中綠葉菜日均上市2500噸，占全市總上市量的四分之三，郊菜名正言順是超大城市蔬菜保供的壓艙石。

這里值得稱道的是，在快遞和商超配送都幾乎停擺的時候，在市、區農業部門的組織下，以時令蔬果為主要代表的地產農產品，凸顯了上海菜籃子工程在城市保供中的價值功能。5月份，近80家農業企業、合作社推出了一百余款綠葉菜平價團購套餐，采用公益團購的直供模式運達中心城區的居民手中，第一時間滿足了市民的需求，真可謂久旱遇甘霖。收到團購的蔬菜后，居民好評如潮，很多人表示“有些日子沒見過這樣便宜新鮮的綠葉菜了”，都說直送的蔬菜新鮮、分量足，紛紛在團購群和朋友圈“曬圖”，為上海農業部門的有為點贊。

由此，我還想起曾回答過這樣一個趣味問題：世界人口越來越多，耕地面積越來越少，未來吃什么？未來食物從何而來？大家的答案各有千秋。其中的一個答案很新奇：發展垂直農業。有科學家稱，至2050年，全世界的垂直農業可養活100億人口。無獨有偶。在日本東京，屋頂農業走俏。這些屋頂農園既讓兒童親近了大自然，也利用有限空間增加了城市綠色，為減輕城市熱島效應，建設生態社會作出了貢獻。媒體評論，五年前最酷的事情是做銀行家，但是現在最酷的是當屋頂農民。

民以食為天，食以菜為先。實際上，隨著氣候危機、全球疫情等諸多問題出現，城市居民越來越意識到，將農業引入陽臺、屋頂、社區……通過打造有別于傳統農業的現代綠色計劃，不僅可以創造出更多功能性公共空間，還可以緩解氣候壓力、食物短缺，為城市創造出一個可持續的全新發展愿景。

疫情后我們需要對超大城市農業功能進行重新審視，城市農業具有明顯的多功能性，除了向人類提供更多、更好的特定產品以滿足不斷增長的基本需求外，還承擔其他諸如日益增多和不斷擴大的經濟、社會、生態功能。城市農業被大家形象地比喻為既有“胃”的功能（保障鮮活農產品應急供應）、“肺”的功能（改善環境、旅游休閑），更有“腎”的功能（城市生態屏障）、“腦”的功能（文化傳承），而農業的這些功能大多是無償向全社會提供的。

城市需要農業，農業依托城市。在充分肯定經濟增長和城市發展對城市農業帶來巨大益處時，我們不能忽視城市農業無時無刻地遭受著相關負面影響，如環境污染對城市農業的影響、改變用地功能帶來“暴富”的誘惑等，城市農業面臨的困境頗多。因此，應將城市農業發展納入整個城市發展的總體規劃，并通過制定法律規章，切實對城市農業予以保護。同時，城市農業既要體現城市性，又要體現農業性。一方面，城市農業最基本的特點是城市性，沒有城市的輻射和影響，就不存在城市農業。另一方面，城市農業還要體現農業特色，突出農村生活風貌和豐富鄉土文化內涵。一旦失去了“農”味，那也不是城市農業。超大城市農業是一項復雜而系統的工程，單靠農業自身是難以實現的，必須靠全社會的共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