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克誠在六堡

王繼華

1944 年夏，新四軍三師師部從阜寧縣境移駐黃河西岸的漣東縣六堡街。六堡街位于廢黃河堤上，地勢高亢，住有七八十戶人家。街東不遠處就是通往阜寧縣周門的黃河渡口，沿街向西400多米是通向黃營、漣水城方向的大碼頭。每逢集日，北邊大飛、南邊揪營、河東周門的群眾都來趕集，頗為興旺。

六堡街是東西向，東側有一條南北路，人稱爬頭街。住在街東盡頭家境殷實的王秀林家房屋較多，有四合院子，三師師長黃克誠就住在他家門朝南的三間屋里。一個警衛班住在西側的大車屋，師警衛營及直屬機關分別住在附近居民家。黃克誠在這里及時處理各方來的電函、文件，指揮部隊進行反“掃蕩”、反偽化斗爭。工作之余，他也會步出院外，時而眺望遠處奔流不息的河水，時而注視堆堤上青枝綠葉的莊稼，讓疲倦的頭腦輕松一下。早晨，黃克誠還會到院外空曠處打幾招太極拳，活動一下身體。他穿著與士兵一樣的粗布軍服，上邊打著補丁，有時穿著普通大褂，腰間系根布帶，與老百姓一個樣子。他還喜歡與老百姓寒暄，詢問莊稼的長勢，上季的收成，鄉里干部關心不關心老百姓生活？人們都說黃師長關心群眾，不像個大官，是個體貼百姓的共產黨好干部。

這年夏天，干旱少雨。黃克誠看到群眾到一華里遠的黃河挑水，很不方便，便指示警衛營戰士幫助老百姓打井，解決群眾用水問題。警衛戰士和地方群眾相互配合，在王秀林家路東側開挖水井，挖了10 多米深才挖出井水，并用磚頭砌好井口。群眾由此用上甘甜的井水，都感謝新四軍為民辦好事，將這口水井命名為“魚水井”。

12 月10 日這天，是個星期天，天氣晴朗，分散住老百姓家的警衛營戰士在站崗、放哨，保衛師部的安全之外，有人擦槍，有人洗衣服，有人幫助房東挑水、掃地、干農活，有人倚在屋墻前愜意地享受冬日溫暖的陽光。

上午10 時多，西邊霍莊方向突然打來一發炮彈落在六堡南圩門外爆炸了。黃克誠聽到炮聲不由心頭一緊，他疑惑地來到街西頭制高點的大碼頭，從警衛員手中取過望遠鏡向西觀察，只見遠處有許多慌張跑反的老百姓，交通溝里隱隱約約晃動著人影。黃克誠知道敵人偷襲來了，立即命令吹軍號，準備戰斗。

聽到軍號聲，警衛營指戰員立即將拆卸的槍支組裝好，操槍迎敵。六堡街周圍都有戰壕，是地方政府組織老百姓早就挖好的。警衛營營長陳金保是個久經沙場的老紅軍，他命令警衛一連堅守大碼頭北側，二連堅守南側，三連守衛北邊的道路。

警衛三排行動最迅速，首先趕到六堡街西邊大碼頭。這里地勢高亢、險要，唯一通達六堡街的道路就經過這里，大碼頭北側住著一戶姓宋的人家，堂屋兩間面東，廚房兩間面南。機槍班戰士就隱蔽在堂屋里，在西屋墻上掏了一個機槍眼，一挺機槍嚴密封鎖堆下的道路，其余戰士進入大碼頭兩側戰壕里。

日軍沒有直接向六堡來，而是向北經小李集后，向大東方向繞過來，躲過了我偵察人員的視線，憑借著交通溝掩護悄悄而至。日軍到了六堡堆堤下，在小炮、機槍的掩護下，瘋狂地向堆堤沖來。警衛營居高臨下阻擊敵人，尤其是設在宋家的一挺機槍，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嚴密封鎖腹堆河上的石板橋，給日軍很大的殺傷。僥幸沖過橋的敵人向大碼頭爬時，又成了戰士們的活靶子挨個“點名”，一個個竹筒似的滾掉在腹堆河里。后有漢奸獻計，從北邊的大飛可上黃河堆，日軍即留一部牽制我軍，大部迂回進攻，沿著腹堆河向北，從大飛爬上黃河堆堤，由北向南側擊我軍。

戰斗打響后，師機關人員立即收拾文件、行李，迅速向黃河東的阜寧周門轉移。老百姓紛紛跑反，攜帶衣物，牽豬趕羊，涌向黃河渡口。青年王秀國一清早去黃營街販豬，途中發現敵情后趕緊掉頭往家趕。他的家中住有師部機關的白、羅兩位處長，還有漣東獨立團參謀長戴修福。王秀國最擔心的是戴參謀長的愛人彭林和兩歲的孩子。戴修福清晨帶人去南集方向偵察敵情，敵人突然來了這娘倆怎么辦？于是，他心急火燎地趕到家，來不及揩擦滿臉的汗水，即用獨輪小車將彭林母子推著轉移到安全地帶。

黃克誠站在街頭，關注著戰斗情況。警衛營長陳金保勸他快撤到河東岸，黃克誠不為所動。他說“：我一撤，就會動搖軍心，后果嚴重。”他要求警衛營阻擊敵人，爭取時間讓群眾及師部機關人員撤離六堡。

大碼頭的警衛排打退敵軍后，趕回來保護黃克誠，剛到街頭就見到師長拄著拐杖站立在那里。黃克誠揮著手中的拐杖，厲聲道：“誰讓你們撤回來的？立即回去。”警衛排戰士立即回頭，跑步進入大碼頭陣地上。正在組織群眾撤離六堡的鄉指導員王達濤，看到黃克誠站在街頭上不由著急，要求師長趕快轉移。黃克誠手一擺說：“你忙你的事，我忙我的事，什么時候走我知道。”

迂回進攻的日軍到了大飛堤上，很快攻到六堡街北，遇到警衛三連的頑強阻擊，敵人的炮彈不時打到六堡街上，形勢十分緊張。正往渡口去的王達濤見到黃克誠仍立在街頭，急忙回頭拽住他的胳膊焦急地說：“黃師長，你不能不走了。”之后，不由分說和警衛員一起連推帶拽地將黃克誠拉到渡口。

此時渡口跑反的群眾很多，也有不少的師部機關人員、當兵的和老百姓擁擠在一起，爭先恐后地搶渡。

黃克誠到了黃河渡口，看到一個正往橋上擠的機關干部，上前一步，厲聲喝道：“下來。讓老百姓先過河。”隨后，黃克誠站在橋頭大聲地命令道：“讓老百姓先過河。”師機關及后勤人員聽了師長的話都止住了腳步，讓驚慌跑反的老百姓先過橋。

六堡北邊阻擊陣地上，戰士們英勇頑強地阻擊兇惡進攻的日軍。但這里沒有堅固的地形和工事阻擋，陣地很快被日軍突破。阻擊部隊退守到街東的戰壕里繼續戰斗。黃河東岸，戴修福指揮一挺重機槍，架在一座碾盤上向街北頭的敵人猛烈地射擊，有力地增援阻擊部隊。堅守大碼頭的警衛排戰士看到日軍到了六堡街頭，奮不顧身地沖了上去。在子彈打光后，與敵人短兵相接，展開肉搏戰，刺刀彎了用槍托砸。槍折了就用嘴咬，與敵人進行拼死的搏斗。

渡口上空子彈橫飛，不時有炮彈落在水中爆炸，黃克誠的馬被驚嚇得跳了起來，但他仍神情自若地站在渡口，一直等到群眾都過了河，才沉著地渡過黃河。

日軍攻占六堡街后，街上空無一人。下午1 時多，日軍撤退時，縱火將六堡街上幾十戶人家房屋燒毀，只有街東邊王秀林等幾家因對岸我軍機槍掃射，敵人沒敢靠近房屋才保存下來。阻擊戰中，警衛營官兵22 人英勇犧牲，后被安葬在蘆蒲新四軍三師烈士陵園內。

如今，戰火硝煙已去。歲月悠悠，帶不走六堡人民對黃克誠師長的思念，他愛民的故事在廢黃河兩岸久久地流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