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伯特·斯基德爾斯基
正如堅持要求“透明度”是不透明性增加的一個確切跡象,當前對“聯合思考”的呼聲表明,它處于供不應求狀態。
在最新能源安全報告中,英國上議院經濟事務委員會加入了自己的聲音:如果沒有“聯合”能源政策,英國2050年凈零轉型將是“無序的”(讀作:“不會發生”)。
如何“聯合”?4月,政府呼吁英格蘭銀行和金融監管機構“關注”能源安全。這是什么意思?哪個機構負責哪些能源安全?能源安全與凈零目標有何關系?不要介意數據中的空白,真正的問題是思維的巨大空白。
鑒于中國為可再生能源技術提供關鍵材料,包括風力渦輪機和太陽能電池,也供應了66%的成品鋰離子電池,該報告的結論是,英國“在關鍵材料和零部件方面不得依賴戰略競爭對手,尤其是中國。”此外,政府“將需要確保其外交和貿易政策……與凈零政策保持一致”。那么,能源安全與凈零目標方面,還有更多的工作要做。
政策制定方面的空白越來越大,反映了復雜性不斷增加導致的分工日益增加。今天的政策制定者和他們的顧問,對越來越少的問題了解得越來越多,讓人想起亞當·斯密在《國富論》中對針工廠工人的描述。在那里,每個工人只知道如何制作別針的一部分,而不需要知道如何制作針。同樣,世界正變得充滿了只對自己的主題知道一點點的“專家”。
可以進行大量聯合思考的“文藝復興人”的理想,未能在日益增長的分工中幸存下來。到18世紀,知識被劃分為“學科”。現在,子學科不可控制地層出不窮,而將它們的發現公之于眾的責任,落在了幾乎對什么東西都是一無所知的記者身上。
今天最大的空白,一個大到可能帶來災難的空白,是地緣政治和經濟之間的空白。外交部和財政部不再相互通氣。他們居住在不同的世界,使用不同的概念語言,思考不同的問題—地緣政治世界分為“戰略伙伴”和“戰略對手”,各國國家利益互相沖突,并奉行國家安全政策,邊界存在得很好;而經濟是單一市場的科學,理想是跨越國界的經濟一體化,以及自動調和“相互沖突的偏好”的全球價格機制。
18世紀英國歷史學家愛德華·吉本將歷史描述為“僅記錄人類的罪行、愚蠢和不幸”。冷戰的結束,帶來了世界終于長大的希望。1989年,美國學者弗朗西斯·福山宣布了“歷史的終結”。然而,今天地緣政治又回到了困境。與此同時,西方政府也堅持需要全球合作,以應對潛在的致命氣候變化和其他生存危險,如核擴散和流行病等。
例如,劍橋大學2012年成立了生存風險研究中心,幫助減輕可能導致人類滅絕的威脅。65年前,曼哈頓計劃的原子科學家發布了一份公告,警告人類加速技術進步可能帶來負面后果。他們啟動了世界末日時鐘,每年1月公布所剩時間。1947年,時鐘被設置為距離午夜7分鐘。自2020年1月以來,距離午夜還有100秒,這是75年來人類距離世界末日最近的一次。
催生了末日時鐘的核擴散危險,仍然與我們息息相關。那些敦促通過經濟或軍事手段將俄羅斯軍隊驅逐出烏克蘭的人,是否考慮到這種風險?或者,這是他們對世界知識的另一個“空白”?
當今世界秩序的經濟基礎正處于危險中,這是一個悲劇。對于帶來這一風險的行為,所有大國都有責任。具有諷刺意味的是,為實現地球安全而存在的聯合國,完全被邊緣化了。它實際上缺席了國際沖突的大場面,這才是最大的空白,也危及我們共同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