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石安然

◎ 李翠連

常感慨于自然之美，無論是一山一石，一草一木，都安靜有韻，靈動有神。特別喜歡石，不隨波逐流，無論何境何地，都安然如故。

散步時，走在小區的人工河邊，岸邊樹木森然，彎彎的河道從上方轉角而來，造景優美，渾然天成，絲毫沒有人為的造作與突兀。

河里的石頭，顯然是別處搬來的，顆顆如碗口般粗大的鵝卵石，灰白黑褐，顏色各異，卻也大抵離不開石頭原本的基調，深沉、冷峻。

這些石頭，億萬年前都只是一顆顆沙礫，它們堆積、沉淀，歲月把它們揉捻、碾壓、粉碎……歷經萬劫，最終或消失于塵埃，或錘煉成一塊塊石頭，高聳云霄里，矗立山巔上，掙扎于洪流中，沉積在泥土里。

最終，它們成為鵝卵石，安靜地躺在這里，此刻與我靜默相對。

它們也曾有過美好的時光，在河水的沖刷里讓沙礫打磨自己，與魚兒戲水捉迷藏，聽鳥鳴啾啾銜草結巢，隨流水一路歡歌，看山前花開花落四季更迭。歲月蹉跎，它們被磨平了棱角，被流水滋養出了屬于一塊塊石頭的生命，穩重、圓潤。

離開了曾沖刷了千萬年的河床，離開了曾滋養過的山水風光，這一片鵝卵石如今寂寞地躺在新的人工河上，干涸的河床讓石頭失去了山水靈氣，灰白慘淡，冷冰冰地躺著，如同一群失去生命的尸體，僵硬得讓人不忍碰觸。

它們似乎在無聲地控訴——命運總是備受捉弄和擺布，讓人心生悲憫，我看石頭如是，石頭看我應亦如是。

那又如何？

只不過換了一程山水，生命卻依舊在奔流不息，無盡的跋涉暫時停歇，得以慢下來。或許置身小巷深處，成為路邊不起眼的小石子，孤寂清靜；或許在安適的小區，成為一處風景的點綴，身邊依舊是鳥語花香；或許經年無人問津，任身邊野草叢生，花開花落，自得一縷清風相伴；又或常見路人行色匆匆，孩童奔走嬉戲，耆老白發相攜而過，將各色喜怒哀樂一一品閱、看透。

不變的是，它依然安穩如故，無論是一方巨石，或是一顆小石子，它們從不浮沉掙扎，無論歲月將它們沖刷到何處，任去日去來日來，都自在安穩。

大抵它們從來不問，千年之前來自哪里，萬年之后該往何處，才能如此安然把自己置于任何一個角落都泰然處之；它們也從來不在意，從前是什么樣子，往后會變成什么，才能如此坦蕩蕩地和世間萬物和諧相對，不經意間由水沖擊成歌，與風應和成詩，讓雨潑墨成畫。

我羨慕石頭的沉穩，它并非冰冷，并非沒有生命，相反，它的生命沉積了千萬年的歲月，從自身的凝聚和破碎中，見證了太多悲歡離合，才能在境遇的變遷中安然如故，不驚不擾，以一種無聲的展示，給人以溫暖、沉穩的力量。

我拿起一塊鵝卵石，摩挲著它微微粗糙的表面，手心里傳來它的溫度，它正以它的能量，讓我在浮華塵世中，內心如它安然。